紹興十二年二月初一,距離皇帝露麵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天。


    這十天裏,臨安府衙在辛次膺的帶領下,硬是審下來了一千多樁案子,當中有沒有冤判的不知道,但漏網之魚肯定是沒有的。


    王燮帶來的人馬,要麽是沒有來得及為非作歹的,這種人占的是少數,全被判了個流放;其餘的一個沒落下,腦袋全部留在了臨安府衙的大堂外邊。


    三口鍘,鍘刀都已經變得開始鈍了起來。


    正月走完,雖然還是冷,卻已經能夠感受到春天的氣息了,又恰逢今日難得明媚,趙官家便尋了眾人一起來,在那小西湖上擺了酒,也算是辭舊迎新了。


    說起來,自從那日之後,這還是趙鼎第一次在私下見著皇帝……這位陛下明明說了很多,但十日過去,他卻半點動作都沒有。


    至少趙鼎不曉得,畢竟不管是廟堂上還是江湖間,所有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開趙相爺的眼睛。


    興許,是一時之氣罷了,這個時候孰輕孰重,陛下當是分得清楚的。


    中樞大臣們坐一邊,皇親國戚們又坐一邊……官家迴來便把王婕妤給升做了王貴妃,現在便陪坐在他的身邊,說實在的,這位家世並不算顯赫甚至有些低賤的王貴妃,現在成為了後宮裏最接近皇後位置的女人,確實是很多人都未曾想過的事情。


    畢竟比起陳妙常和種雨來說,這位的長相也並不算是出眾,而且……


    種雨已經懷孕了,現在去年八月到現在,眼看著便要到了臨產的時候了,孕身也是顯得厲害,這幾乎可以算作是今年最讓人振奮的事情了,其重要程度不亞於嶽飛攻下開封……


    嶽飛還在汝州呢……幾線作戰的好處是戰場開辟得大了,往前推進收獲得也就更多,壞處嘛,別的人都耗在了原地,他一個人埋頭往前衝,承擔的壓力自然也要比其他地方要多上數倍。


    這裏說的就是趙密與楊沂中兩人,韓世忠還能理解,畢竟他已經推到了最北麵,在其餘幾支部隊沒能跟上的時候,他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已經算是完美;可兩位都指揮使呢?


    區區一個宿州,區區一個酈瓊,從去年到今年,兩人加起來近七萬人馬,硬是未能向前一步,兵部這邊不敢催促,連派去詢問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戳破了這二位的自尊心,然後再做出點什麽不理智的事情出來。


    也就是官家,每天都派個宦官北上去,也不罵,也不誇,隻是詢問二人:


    “要不然算了吧?不行的話把兵交給黃彥節,你們迴臨安來歇著。都是老子的心頭肉,可莫要生出點閃失來,你們兩個孫子。”


    這般語氣,卻是比直接辱罵更為讓人難以接受,但是皇帝卻不管,連著今日派出去的,已經是第十人了,不知道兩個都指揮使聽了會是個什麽樣的反應,但絕對不會感到開心就是了。


    劉邦不住地朝著陳妙常使著眼色,後者卻好似沒有看到一般,讓他有些悲傷。


    王嬋和種雨二人,一個死了爹,一個懷了孕,自己難免去多陪上她們幾天,加上人雖在臨安,他的心卻還在外邊,每日要問要辦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如此一來,自然是有些冷淡了她。


    按理來說,家法自當在床上去行,但誰叫劉季是個深情的人呢?頓了頓,便朝著她靠了靠,低聲說起了情話兒來。


    “官家隻說是思念妾得厲害,卻從未來找過臣妾,不知道除了嘴以外,還有哪裏在思念。”


    “哪哪哪兒都在想,特別是……”


    話還沒說完,他便隻覺得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迴頭一看,原來是那被餓了多日的韋太後。


    “九哥兒……”


    其實她這個年紀,根本就吃不了多少東西了,皇帝降低了她的供給,一個確實是這婦人要得太誇張,第二個,她確實是做錯了事。


    也不知道是誰把她給叫來的,這些日子她不知道求見了多少次,俱是被劉邦給拒了,對於他來說,沒必要在一個必死的人身上去花費功夫。


    而見了是她,皇帝立馬便臉色一沉,他剛想說點什麽,卻感覺手被陳妙常給抓住了,知道她的意思,劉邦看著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道濟一直住在內宮裏,由種風和種雨共同照看著,現在除了吃飯之外,每日做的事情便是發呆,然後詢問皇帝陛下迴來了沒,別的以外,他便像是一個木頭人一般,連話兒也不說了。


    所以劉邦那晚一迴宮,哪裏都沒去,直接便去見了他。


    “道濟,你找朕?”


    他想過道濟想見自己,是要自己為他報仇;也想過小和尚沒了依靠,把自己給當做了他的大人;甚至想過他會埋怨自己,畢竟逼死他父母的,名義上來說是自己的親娘。


    但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小髡人卻是給自己磕了三個響頭,便要告辭離開。


    “皇帝陛下對道濟好,道濟心裏頭知道。”


    “所以道濟便一直在這兒等著您,等您迴來了,也不算是不辭而別。”


    劉邦見他好似長大了許多,不由得覺得有些惋惜,想要去撫他那像隻鞠一樣的光頭,可是手抬了又抬,終究是沒能放得下去。


    總是迴不到以前的,那嫌隙已經生起,除非人死複生,否則什麽也填不進去。


    “你這麽小,能去哪兒呢?”


    “就在宮裏住著,朕給你報仇,給你爹封官兒,管你吃肉,等以後長大了,再送你個大宅子,給你娶十個婆娘。”


    小和尚雙手合十:“陛下,道濟與塵世的一切皆被斬斷了,小和尚本就是方外之人,自當是要迴方外之地去了。”


    “那你是要去靈隱寺?”


    佛海在那裏,再叫人看管著,倒也算是個穩妥的去處。


    小髡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孩子好似換了個魂一樣,一舉一動全然沒有了昔日的輕浮……說是昔日,不過隻是去年的事情罷了。


    見他就要往外走,劉邦又有好多的話想要和他說,便伸手去攔,不知道怎的,他明明就在麵前,自己卻始終慢他一步,不管怎麽大步邁,甚至是跑了起來,都差了他一步。


    隻是這一步,他的手便再也觸及不到這個小和尚了。


    “道濟!”


    眼看著就要出了皇城,周圍卻連一個人影也見不著,劉邦不覺有異,隻覺得自己跑累了,便喊了他一聲。


    當他迴過頭來的時候……也許是看錯了,反正劉邦就覺得他臉上生出了好多的表情,一會兒像是痛徹心扉的悲,一會兒又像是歡天喜地的樂,變幻不定,悲喜交加,最後定格在了……莊嚴。


    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莊嚴,可是直到現在迴想起來,除了這個詞,劉邦也再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道濟的表情。


    “陛下留步,小僧當日夜為您祈福。”


    說著,便頭也不迴地走了,一直等再看不他的人影,劉邦這才迴過神來,卻發現自己仍在內宮裏,周圍也並沒有小和尚的影子。


    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一般,分不清楚真假,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確實是失去了這個小和尚了。


    從睜開眼第一次見著這大宋國的那一天開始,陪著自己的幾人死的死,走的走,他終是生出了些傷感,隻好喝了許多的酒,讓自己暫時忘了過去。


    此時見了這毒婦,劉邦收起了眼裏的笑意,也不理睬她,隻是拍了拍巴掌。


    大家知道皇帝是有話要說了,便全都噤了聲下去,見趙官家舉著酒杯道:


    “這北伐一事起,多虧了大夥兒共同的賣力,方才有了今日這利於咱們的局麵,雖然生出了些讓人不快的事情,可是說起來,終歸還算是不壞。”


    “沒能與你們一起過年,今日便在此地補上一杯,這第一杯酒,就當是朕敬諸位的。”


    下座諸人全都起身,與趙官家共飲了這杯酒。


    “第二杯嘛……打仗就要死人,有人亂事也要死人,不管是死了誰,不管是因何而死的,這杯酒都當敬給他們。”


    說著,便把杯子裏的酒撒在了地上,大夥兒有樣學樣,很快,這小西湖上的亭子裏,便蔓延開了酒味兒。


    “朕這個人,有個自知的特點,就是誰對朕好,朕便對誰好,誰對朕不好,朕便對誰不好”


    “想到身為一國之君,卻仍是身不由己,讓許多不該死的人死了,也讓許多不該活的人活著……死了的人其實無所謂,但是活著的人……朕一想著,骨子裏便在發癢,恨不得親自啃下他們身上的肉來。”


    都知道官家素來喜歡開門見山,很多時候他一開始沒有說的事情,那麽往後便再也不會說了。


    但是今日他卻先敬酒了兩杯,才開始說些這話中話兒來,身正的人自是覺得沒什麽,可是心裏頭有鬼的人嘛,就難免有些多想了去。


    “金國的重昏侯……”


    見他果然點到了自己,趙桓趕緊躬身作揖,就像是他之前對著金人所做的那樣,整個人都拱了起來,腦袋都快捱到了地上:


    “陛下有何差遣?”


    “差遣倒是談不上,聽說當年你在金人的宴席上跳過舞,今日是個好日子,便來與大夥兒助助興吧。”


    他這話一出,許多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了起來。


    且不說趙官家自比金人了,就說他不認這個大哥,但趙桓畢竟也還是趙家人。


    讓趙家人來做這事兒,讓曾經的君主來為自己的臣子做這件事兒……若是傳了出去,皇帝的名聲臭了不說,這裏坐著的有一個算一個,隻要是見了趙桓跳舞的,名聲都得跟著臭。


    所以很快,反對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趙桓也是有些尬在了原地,那在北邊是被逼無奈,而且都是些外人,生麵孔,跳了也就跳了,好歹底褲還在。


    可是這裏是宋國,大夥兒都是知根知底的存在,又有不少的老熟人,若是跳了,那底褲便也就是沒了。


    可是一麵看著老九,他卻是不敢說不,一麵站起了身來,作勢就要脫去自己外邊的袍子。


    “遵旨,遵旨。”


    他笑得很甜,劉邦笑得更甜,特別是看到老公主一隻手拉住了趙桓的胳膊之後,嘴角都快開到耳朵根上去了。


    “一萬兩。”


    “行!”


    老公主開價得快,劉邦答應得也很快,隻是刹那之間,便又討到了一萬兩銀子過來。


    說實在的,加上前些日子讓趙桓下湖裏去捕魚,再加上昨日讓趙桓去鳳凰山為他砍柴,今日的,還有之前說好的十二萬兩銀子,趙官家已經從老公主身上榨了十五萬兩銀子了。


    可是皇帝不但沒有滿足,反而還胃口越來越大,就算是錢家再有錢,也經不住這樣子花啊!


    於是,她便趁此道:


    “在臨安已經逗留了許多日子,正月也算是過完去了,如今,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官家鴻福齊天,望能早日趕走金人,也好讓讓百姓們早些迴家。”


    老公主不知道繼續待下去,還得被這皇帝給訛走多少,她本來就是被人請來的,現在事情辦了,錢也花了,是該迴去念佛去了。


    至於趙桓……養個富貴閑人,對於她來說不過是多張嘴而已,反而為錢家落了個忠君的好名聲,也不算是慢待了趙家的人,不管朝著哪一邊,她都是說得過去的。


    劉邦真心是舍不得她走,畢竟昨天夜裏才見到了第一批十二萬兩銀子,他還親自去看了看,讓人檢查了好幾遍,除掉損耗,竟然比十二萬還要多些。


    如此闊綽的財神爺,哪能舍得放她離去。


    “您要不然就在臨安住下好了……隻要您開口,這城裏的宅子任您來挑,朕來出麵,絕對讓您滿意!”


    老公主搖了搖頭:


    “黃土都埋到我眉心了,就想過幾天安生的日子,官家就勿要再勸了。”


    劉邦有些遲疑:“您真要走?”


    “要走就是要走,哪裏會有什麽真的假的。”


    “行吧……”有些艱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又開口道:“那剩下的……”


    老太婆被氣得咳嗽了好多聲,還是韋太後連忙遞了水去,才讓她給緩了過來:


    “你還怕我少了你的錢不成!”


    “還剩三萬兩,一會兒便讓臨安城錢氏商戶的人給您送來!”


    見過不要臉的,像是以皇帝這種九五之尊的身份卻不要臉的,從古至今也沒聽說過有幾人。


    老公主氣了又氣,卻仍是想不明白,那個當年與自己一起南下的,君子一般的皇帝,怎的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劉邦笑道:“一迴生二迴熟,朕哪能不相信你。”


    “隻是,朕有些擔心罷了。”


    心裏頭冷哼了一聲,老公主陰陽道:


    “您還會擔心起旁人來,倒真是讓我開了眼了。”


    劉邦沒有在意她的語氣:“確實是擔心,擔心你們離不開臨安了。”


    老公主沒想那麽多,但趙桓一下子便聽到了他嘴裏的威脅意思,立馬就應激了起來:


    “陛下……您,您收了錢,不可反悔,皇帝……是要,是要一言九鼎的!”


    老太婆倒是不信,這位能夠在這麽多大臣麵前不顧臉麵,便也不算太急,隻是問道:


    “您這麽說話是什麽意思?”


    劉邦看著趙桓,又看了看下方的韋太後:


    “這城,這臨安城,已經被金人給圍了。”


    他說得沉穩,好像是在說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每個字大夥兒都好像認識,可是一連起來,便好似成為了一道道的驚雷,讓趙桓直接便癱坐在了地上。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漢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奔雷手史蒂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奔雷手史蒂芬並收藏我,漢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