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天地。


    瀕臨破碎之際,天地大開。


    原始天道怕了。


    也認輸了。


    這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蘇良真正地攀上巔峰。


    以無數光陰的積累成就此身——那是比原始天道誕生以來還要久遠的歲月。


    可真正到了這一步時。


    蘇良卻愣在了原地。


    原始天道看著那道人影,佇立虛空,周身法則不敢近,亂流不敢入,顯得有些孤獨。


    他在做什麽?


    原始天地已經大開,此刻還不離去嗎?


    總不會真的想把它打散吧?


    不可能的。


    好吧,有一點可能,但時間肯定少不了。


    對方等不起的。


    魔祖已經踏入了三千界宇。


    在那永恆的沉眠地,一但拿迴自己的肉身,便能夠重啟永恆。


    到時候局麵便完全不一樣了。


    永恆現在之所以能夠沉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魔祖接觸了那道永恆,而後者不知道為什麽認可了它,給予所謂的‘同化’。


    而魔祖脫胎於原始天道,這個體量的同化,消耗極高。


    再加上祂即時察覺出異常,被迫與天帝聯手,才率先將永恆葬於三千界宇。


    緊接著便是反手收拾已然被同化的魔祖。


    神魂封印在原始天帝,身軀鎮壓在‘天涯海角’。


    不過如今一切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被眼前這個一打破,也算是被祂親手打破。


    但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對方現在不動了。


    並且給祂的感覺不算太好。


    蘇良呆愣在那裏,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虛。


    孤寂,冷漠,迷茫,不解...種種情緒,輪番而來。


    他手中握著的‘無我劍’,補充完全的劍身開始漸漸消散,再度成了太一劍。


    他已是至高。


    但...


    他是誰?


    ......


    “心生迷惘啊。”


    心湖之中,帝師輕聲開口,對於蘇良當下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卻又無可奈何。


    看得明白,並不代表他有對應的法子。


    蘇良走的不是天帝路,而是一條嶄新的路。


    各方雲集,什麽都摻雜著一些,卻又什麽都不摻雜。


    空非空,我非我。


    誰也不知道這所謂的至高是什麽。


    自然也就沒辦法對症下藥。


    一旁的天帝神性,同樣也是沒什麽好辦法。


    不過祂大概能理解蘇良此時陷入了何等境地。


    於是,祂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最後一位存在。


    蘇良的神性。


    “你應該有辦法才是。”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而神性的迴答,也同樣簡單。


    “嗯。”


    天帝神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有一瞬間,神性蘇良似乎將自己給看了個透徹?


    祂是不是...從自己這裏拿走了什麽?


    ......


    宇宙洪荒,天地無極,廣袤無垠。


    個人的存在,算什麽呢?


    他是蘇良,是天帝的輪迴,是那所謂的一。


    可這些都是旁人告訴他的。


    是那些人想要他成為的。


    那麽真正的自己,是誰?


    是什麽?


    當那無我一劍祭出過後,當蘇良真真正正地踏入至高之後,他心中忽然生出這一一個問題來。


    他反複問自己。


    是誰?


    又或者,一定要是誰嗎?


    至高至高...他現在站在了所謂的至高頂點,但為什麽,沒有如釋重負呢?


    他不明白。


    於是心生迷惘。


    就好像當初天帝走在自己的神道上一樣。


    “想不明白嗎?”


    忽地,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蘇良下意識點頭。


    “想不明白。”


    “那就不想。”


    “不想...該怎麽不想?”


    “不想歸不想,但你可以去看。”


    “去看?”


    神性最後迴道:“對,去看。”


    “去看我留給你的禮物。”


    光陰長河的裂隙,在天穹之上蜿蜒開來。


    ......


    法則鎖鏈寸寸崩斷的脆響裏,蘇良緩緩睜眼。


    天傾大勢,此刻在他眼前上演。


    有些熟悉。


    很是熟悉。


    突然,一股感觸傳來。


    下意識地他垂眸看去。


    像是有什麽人在握著他的手。


    很緊很緊。


    蘇良瞳孔一縮。


    他看見了陳姑娘,與另一個...自己?


    陳姑娘則對他的反應沒有任何表現,隻是對身旁另一個‘蘇良’溫柔說著什麽。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卻又能清楚感受到那股濃烈的愛意。


    這是什麽?


    他已經找迴了所有的記憶才是。


    為何,沒有這一片段?


    他在做什麽?


    天地崩塌,又是哪一次?


    記不清了。


    但天,暗了。


    緊接著,是風雪聲。


    厚重的風雪幾乎可以遠遊的人輕鬆壓死。


    一座小小的村莊忽然出現在蘇良眼前。


    村裏的農戶們早早得就迴到家中,將房門鎖死,擠在炕上,抵禦著時不時吹進來的些許寒霜。


    銀裝素裹的天地中,他看見了一座破廟。


    而後他看見了自己。


    風雪地裏,一位女子艱難前行,身上背著一人,厚重的衣服搭在他的身上,跌跌撞撞,像是隨時都要跌入大雪之中,就此被淹沒。


    寂靜的大雪天中,沒有任何生的氣息,也不會突然傳來‘要幫忙嗎’之類的詢問聲。


    那女子就這麽背著人,朝著一處破舊小廟而去。


    當蘇良想要湊近些時,她卻走進了那處小廟。


    視線一改,他看見了她。


    還是陳姑娘。


    蘇良這次看得仔細,像是想要確認心中的某種猜想——現在的陳姑娘與自己,似乎都是凡人。


    為什麽會是凡人?


    不知道。


    入了破舊小廟,風雪稍緩,但寒風不停。


    自己似乎得了什麽病?臉色通紅,唿吸急促。


    陳姑娘隻得蜷縮著身子,努力將自己抱得更緊一些。


    畫麵再轉。


    依舊是凡人,依舊是陳姑娘。


    還是他與她的平凡故事。


    相濡以沫,恩愛廝守。


    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場景變換,不止是陳姑娘單獨出現了。


    他看見了更多。


    父母,兄長,師父,朋友...


    就像是先前的那些所謂空虛情感的反義詞集中爆發了一般。


    他像是個過客一樣,反反複複地看著。


    直到某一刻。


    蘇良突然想起了最開始的問題。


    我是誰?


    隨後,他帶著這般疑問,忽然在某一次的記憶中,鬼使神差般對陳姑娘問道。


    “你是誰?”


    陳姑娘一頓。


    這一次,她竟緩緩迴過頭來。


    看著蘇良。


    微微一笑。


    “你...不是我的陳姑娘。”蘇良看著那張一模一樣的臉,脫口而出。


    陳姑娘點點頭,卻又搖搖頭。


    明明什麽都沒說,他卻明白了其中所要表達的意思。


    她是陳姑娘。


    她是天帝唯一的妻子。


    她是唯一有資格與天帝並肩同行的念帝。


    但她不是蘇良的陳姑娘。


    她不是陳懷玉。


    輪迴身的自我誕生,需要最後的自我懷疑。


    倘若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別人的影子,那麽永遠不會有什麽真我本我。


    也同樣做不了至高。


    當蘇良開口否定她的瞬間,這段閉環,便徹底被扯破。


    隸屬於天帝的因果,從此與蘇良無關。


    與至高無關。


    至此,他便能肆無忌憚地出手。


    這便是神性借天帝神性,給他準備的禮物。


    永恆...


    所有陳姑娘,都在做同一件事,給出同一個暗示


    ——用最平凡的姿態,把永恆掰碎成他能咽下的人間煙火。


    而他,也想起了自己的陳姑娘。


    自己的大兄。


    自己的師父。


    自己的...一切。


    從此。


    蘇良便是蘇良。


    也隻是蘇良。


    哢!


    一切的幻境徹底破碎。


    蘇良再次睜眼。


    眼中的情緒盡數收斂。


    自此,至高已成。


    原始天道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短短一瞬,判若兩人。


    這便是...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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