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了許久。


    陸明珠忽然開口說道:“陛下,臣妾有點難過。”


    這短短幾個字,讓趙明宣心中忽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陸明珠陪伴了他許多年,這些年中她受過委屈,受過刁難,可她從來沒有在趙明宣的麵前叫過苦喊過累。


    她像是能夠治愈所有傷痛一樣,努力在這個汙濁遍地的皇宮裏生存下去,而在她失去兩人孩子的這一天,她忽然告訴趙明宣,她有點難過……


    陸明珠一向很能忍,能讓她說出“有點”,那在她心中必然已是很多很多。


    趙明宣心中不由地生出一絲不安。


    這點不安漸漸演變成了恐懼,他開始有些害怕,怕陸明珠不再像從前一樣待他。


    他這輩子能得到的真心不多,每一點都彌足珍貴。


    “明珠,你別難過,以後我們倆還會有孩子的。”


    陸明珠沒有答話。


    趙明宣等不到她的迴答,心中越發著急起來。


    “你生不了也沒有關係,孟才人的孩子還小,朕把她的孩子給你養……哦,不對,你不喜歡她和她的孩子是不是?”


    趙明宣語無倫次地繼續說道:“那就不要她的孩子,宮中還有幾個孩子,母親出身都不高,朕挑一個樣貌和性情都好的,交給你養如何?”


    陸明珠仍然沒有迴答。


    趙明宣將懷著她的手臂收緊,下巴擱在她的頸彎處,低聲在她耳邊懇求。


    “明珠,你說句話,你到底想要什麽?朕是九五至尊,你想要的,朕都能給你弄來。”


    陸明珠的淚水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她哽咽道:“陛下,臣妾心裏難過,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待一段時間,陛下送臣妾去宮外的慈雲庵好不好?”


    趙明宣先是一愣,隨即拒絕了她的請求。


    他不能,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放陸明珠離開。


    他總覺得,如果現在真的讓陸明珠離開自己的視線,也許她就不會再迴來了。


    “你就好好的留在這兒,朕不會讓任何人來打擾你,如果你覺得迎仙宮太小太悶,朕帶你去行宮怎麽樣?”


    陸明珠沉默地靠在他懷裏,沒有答允,卻也沒有再提去慈雲庵的事。


    -


    夜晚,拂玉山。


    夜幕降臨,夜風穿過山林發出嘩嘩的響聲,蘇鳶抱著孩子跌跌撞撞地走在山路上。


    她剛剛按照殷鳳瀟的囑咐,將兩個銀錠交給了奶娘和車夫後,便讓他們二人駕車離開京城。


    兩人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也猜到多半是杜府遭遇了大變故。


    有銀子在眼前,兩人乖乖地收了後便駕車離開。


    不知在夜風中走了多久,蘇鳶終於看到了前方影影綽綽的燈光。


    她欣喜地快步來到藥廬的大門外,剛想敲門,卻又猶豫起來。


    她不認識藥廬的人,也不知道杜信芳和誰相熟,自己就這麽莽莽撞撞撞地來了,到底該去找誰幫忙呢?


    正猶豫著,眼前的門卻忽然打開了。


    蘇鳶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門裏的人也被門外立著的人影嚇了一跳。


    門內站著的人是落羽,她左手拎著一桶水,看起來像是要去門外倒水的樣子。


    裴含章離京前,給裴家的下人都分了銀子,然後就將他們遣散了。


    落羽無處可去,便想起了陸明珠,而後就來到了靈素藥廬。


    見蘇鳶站在門外凍得瑟瑟發抖,懷裏還抱著個孩子,落羽忙將手裏的木桶放下,客客氣氣地問道:“這位夫人是來求醫的嗎?”


    蘇鳶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是來找人的?”


    “夫人是來找誰的?”


    蘇鳶卻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借著門邊燈籠透出的微弱的光,落羽看到了蘇鳶凍得發白的唇色,頓時有些心疼,她扶著蘇鳶來到院子裏。


    “外邊太冷了,夫人要不先進屋坐會兒吧。”


    蘇鳶感激地衝她笑了笑。


    她抱著孩子剛進門,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落羽,是誰在外麵?”


    落羽立刻答道:“獨孤小姐,這兒來了位夫人。”


    提著燈籠站在廊下的女子正是獨孤霖。


    她聞言道:“是來找祝大哥看病的嗎?這位夫人,祝大夫出門看診去了,這幾日都不在藥廬。”


    獨孤霖婚期將至,心裏越發惦念起拂玉山莊和藥廬的一眾朋友,索性便趁自己離開京城前的這段日子在藥廬小住幾日。


    這幾日恰好祝和外出給人治病去了,她便留在藥廬幫他打理些瑣事。


    話音落下,獨孤霖便走到兩人前麵。


    她將燈籠微微舉高想看清來人,這一看不要緊,她立刻驚唿了一聲。


    “大嫂,你怎麽會在這兒?”


    蘇鳶又冷又累,聽到有人喊自己“大嫂”,她渾渾噩噩地抬起了頭。


    京中女眷聚會時,獨孤霖就曾見過蘇鳶,杜信芳成親時她更是親自到場祝賀,她記性還不錯,因此一眼便認出了蘇鳶。


    獨孤霖把手中的燈籠交給落羽,扶著蘇鳶到自己屋中坐下,又吩咐落羽去煮薑湯,準備飯食。


    她留宿在藥廬的屋子一向打理得幹淨整潔,蘇鳶沉默地將孩子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好,又輕輕拍了兩下讓孩子睡熟了。


    “大嫂,你怎麽一個人抱著孩子出來了?身邊的下人呢?”


    聽到獨孤霖的問題,一直目不轉睛看著孩子的蘇鳶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獨孤霖見狀,趕忙拿出帕子上前為她拭淚。


    “大嫂,你這是怎麽了?和杜大哥吵架了嗎?”


    聽她提起杜信芳,蘇鳶搖了搖頭,眼淚流得更兇了。


    她哽咽著說道:“我夫君,我夫君今天上午在朝上撞柱自盡了。”


    “啊?”


    獨孤霖猛地站起身來,“你說什麽?杜大哥死了?”


    蘇鳶垂著頭,哭得雙肩不住地顫抖。


    獨孤霖不可置信地拉住她的手臂,急切地問道,“大嫂你說句話呀,杜大哥死了?真的死了?為什麽?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蘇鳶也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忍住淚,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給了獨孤霖聽。


    “今日我抱著孩子從娘家迴來,走到半路上,馬車就被永安郡王攔下,他將我一路帶到了城外,告訴我,我夫君今天上午在朝上觸怒皇帝後,就撞柱自盡了……


    他趕到杜府的時候,我婆婆和杜府的其他人已經被下獄了,隻有我和孩子因為還沒到家才逃過一劫,他讓我暫且在這裏避一避,然後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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