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宗。


    “怎麽樣?仙尊怎麽說?”去報信的弟子迴到山下,立刻被團團圍了起來,眾人七嘴八舌,恨不得馬上從他嘴裏挖出答案。


    “我也不知道,”報信的弟子被擠得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仙尊他……”


    他迴憶著亦無殊的表情。


    意外,好奇,感興趣,問清楚方位後,他怔了下,然後恍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揮袖就把他送下了山。


    他本是仗著仙尊喜靜,沒讓人看守這裏,偷偷混上去的。


    他被送走後,這裏就多了一層結界。


    所以,仙尊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


    亦無殊在看熱鬧。


    晉國皇室供奉,緒光尊者,渡劫期後期的修為,天榜第二十三。


    這一切,在來人報上名字之後,都變得毫無意義。


    魔域三十六城之首,蘅城城主。


    伶舟桁。


    所有名號加起來都不如一個名號有用——


    伶舟桁,位於天榜第六。


    化神後期修為。


    名副其實的,雲頂之下第一人。


    除了那五個無法窺探的名字,他就是世人所能看見的最強者。


    胥元尊者抵擋了不足一柱香就敗下陣來,被伶舟桁一袖子甩飛出去,落地時轟一聲震天響,一陣地動山搖,撞塌了一座山,渾身氣血混亂,倒在碎石之中生死不知。


    其餘侍衛和死侍更不堪一擊,一個照麵就死的死殘的殘。


    伶舟桁拍拍手上的灰,笑吟吟望向剩下的弟子們。


    巨大的恐怖之下,弟子們手足僵硬,好幾個連手中的劍都沒能握住,哐當掉在地上。


    要不是威壓沉甸甸地壓在他們頭上,恐怕他們拔腿就要跑了。


    這可是化神期,在他們剩下的這堆人之中,修為最高的就是百裏璟和謝斯南,但那也不過隻是一個大乘期和一個合體期,別說他們和化神之間還隔了一個渡劫期,就是同為化神期,前期和後期的差距也是天差地別的。


    唯獨百裏璟還能鼓起勇氣,倔強地瞪著他,“你都知道我們準備走了,為什麽非要咄咄逼人?”


    尋常時候,他這樣一瞪,別人態度大多會軟下來。


    “就是怕你走啊,”可伶舟桁隻覺得莫名其妙,“你不來丟的是臉,我丟的可是命。”


    雖然百裏璟要是真的來了,丟命的就得變成百裏璟。


    但伶舟桁不在乎。


    死誰都行,別死他就好。


    千鈞一發之際,謝斯南當機立斷,“你們擋住他,我帶小璟離開!”


    “什麽?”張旭之懷疑自己的耳朵。


    其他弟子也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你們修為低,反正也跑不掉,不如給小璟爭取機會,有什麽問題嗎?”謝斯南冷漠道,“還是說,你們就非要那麽自私,拖著所有人都死在這裏?”


    張旭之沒出口的話硬生生被他堵迴去,氣得渾身發顫,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頭腦混亂下,他六神無主地看向了百裏璟:


    “小璟?”


    百裏璟慣用的辦法不起作用,正慌亂無措著,被他這樣一看,下意識躲在了謝斯南身後,眸子顫巍巍的望著他,兩行清淚沿著臉頰滑落,害怕極了似的哽咽:


    “張師兄,我……”


    “你別為難小璟,”謝斯南一揮手,把他攔在自己身後,簡單粗暴打斷他,“是個男人就有點擔當,不是喜歡小璟嗎,這點事情都不願意為他做?”


    張旭之一顆心冰涼,直直往下墜。


    偏生百裏璟再沒說一句話。


    沒說話,就是默認。


    “商量好了嗎?諸位,要往哪邊跑?”伶舟桁百無聊賴,上下拋著胥元尊者被他折斷又搶過去的浮塵,“商量好了就快跑吧。”


    他彎起的唇邊露出一點犬牙尖,“我要來追了。”


    謝斯南根本沒有和別人商量的意思,手中靈力一運,就把他們推向了伶舟桁,自己則帶著百裏璟掉頭就跑。


    他出手的太突然,眾人壓根沒有防備,猝不及防被打落下去,尖叫聲劃破半空:


    “啊啊啊啊啊——”


    伶舟桁含混笑了聲,縱身而起,身影消失,再出現時,已經跨過百裏。


    在他身後,漫天血花炸開,碎肉殘肢暴雨一樣落下。


    謝斯南頭也沒迴,拚盡全力往前跑。


    他自然知道這些弟子擋不了多久,把他們打落下去,也不過是想爭取一瞬間,再借著伶舟桁的手滅口罷了。


    謝斯南眼中的陰狠一閃而過。


    遭遇危險已經是既定事實,那就隻能考慮以後。


    無論他們能不能活下去,今天的事都決不能傳出去。


    謝斯南一邊跑,一邊催動身上攜帶的求救信號。


    無論是作為皇室子弟,還是橫宗掌門唯一親傳弟子,他的身份都無比貴重,相應的,要是能救他一命,這份恩情會貴重到無法用金錢衡量。


    隻要把信號放出去,讓周圍的人看見,就一定會來救他。


    同時拿出不少珍貴的保命法器。


    什麽堪比渡劫期全力一擊的蓄力靈符、能化作屏障的血玉鐲、白玉傀儡……全都不要錢一樣往外扔。


    伶舟桁感慨了下這人是真有錢,終於不再留手,兩條手腕粗的黑鐵鎖鏈毒蛇般竄出袖子,朝著前麵的兩人追去。


    鎖魂鏈的速度遠非謝斯南能比,很快,空中再次炸出兩朵血花。


    伶舟桁隨手把謝斯南扔出去,另一根鎖魂鏈拖著百裏璟迴到他麵前,直接甩在了地上。


    百裏璟慘叫一聲。


    “你不能殺我!”他強忍著脊背上的劇痛爬起身,“我是楚國的皇子,你殺了我,楚國不會放過你的!”


    “這樣啊,”伶舟桁在他麵前蹲下來,苦惱地拍拍腦袋,“我說嘛,好事怎麽輪得上我?殿下也就隻能在這種髒活累活上想起我了。”


    百裏璟一看有希望,忙擺出更真誠的態度:


    “隻要你放了我,你要什麽都可以!”


    “是麽?”伶舟桁玩味地上下打量他,哂笑道,“什麽都行?”


    男人的目光比毒蛇信子還讓人心生恐懼,百裏璟被他的陰影籠罩著,隻覺得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


    他是知道自己對別人的吸引力的,遇到謝斯南這種的都還好,要是遇到那不守規矩的……


    百裏璟暗暗咬唇。


    難道真的要……


    不等他狠下心來,伶舟桁又惋惜道:“但不殺了你,殿下也不會放過我啊。”


    “我……”


    “這樣吧。”伶舟桁兩指一晃,手指尖出現一柄薄薄的刀片。


    百裏璟還沒迴過神,他手飛快地在百裏璟額頭正中央落下一個“畜”字。


    伶舟桁望著那個字愉悅地眯起眼,“這樣的話,殿下應該能滿意了吧?”


    百裏璟額頭傳來劇痛。


    他後知後覺伸手去摸,隻摸到了一手的血,驚恐得眼淚嘩啦直流,拚命想要後退,“你做了什麽?”


    伶舟桁卻沒迴答他,而是一手刀把他打暈,轉向了一旁的枯樹:


    “別看戲了,來點毒,別迴頭他把傷治好了,殿下還以為我沒幹活呢。”


    樹上倒掛下來一個人影,女孩膝彎勾著樹枝,一頭潑墨長發直墜而下,身上白鷺羽毛織成的長裙也隨之滑落,露出白生生兩條小腿。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殿下讓我幹活,不得派個人來監督,”伶舟桁擦淨刀片,收迴袖間,“溫孤宴舟死了,殿下的身邊不就隻剩你了嗎?”


    他笑眯眯喊出女孩的身份。


    “——萬、顏、狐。”


    奈雲容容做了個鬼臉,拋給他一個小玉瓶。


    “融骨散,用了之後,傷口會直接長在骨頭上,除非把骨頭換掉,否則都治不好。”


    伶舟桁打開藥瓶檢查之後,高高興興把藥撒在了百裏璟頭上。


    完事收工!


    奈雲容容腳上一使力,翻身輕巧落在地上:“你這麽陽奉陰違,就不怕殿下找你麻煩嗎?”


    “被找麻煩也不能就這樣把楚國皇室的心尖尖給殺了呀,那楚國皇室不得跟我杠上才怪。”


    伶舟桁佯裝委屈。


    奈雲容容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伶舟桁又笑起來,慢條斯理說:“現在這樣,雖然看似兩邊都得罪了,但兩邊都沒有得罪死,那不就行了嗎?”


    “畢竟,我也不是好惹的。”


    那倒也是,又不是把人殺了,誰會閑著沒事來跟他死磕?


    “況且你沒有趁機給我一瓶見血封喉的毒藥,不是也從另一種方向證明,殿下不是真的想要他死嗎?”伶舟桁狡猾地笑。


    奈雲容容:“……你無敵了孩子。”


    “見鬼的孩子,我的年齡可比你和殿下加起來都大。”伶舟桁輕啐。


    “哦?多大了?”


    魔域還沒人知道這家夥的來曆,更別提年齡,好像見到他的那天起就這副模樣了,至今還是這樣,奈雲容容也不由好奇。


    “不告訴你,男人的年齡是秘密,”伶舟桁悠悠道,“說起這個,我倒是好奇,溫孤宴舟究竟做了什麽,惹得殿下親自動手殺他,殿下不是挺喜歡他這條狗的嗎?”


    “問這個做什麽,你也想給殿下當狗?”


    “那可不,這不是沒搶到機會嗎?”伶舟桁迴憶著,“當初我剛到魔域,那叫一個身受重傷,隻能要點飯苟延殘喘,那天我和溫孤宴舟一起同時被他救下,但他走的時候隻帶走了溫孤宴舟,我怎麽裝可憐他都不看我一眼,太傷我自尊了,我叫的難道不比溫孤宴舟響嗎?汪汪!”


    奈雲容容嘲笑:“誰會要一條會咬人的瘋狗?”


    她抬了抬下巴。


    “殿下喜歡乖的,聽話的,你這樣的可不敢要,迴頭咬殿下一口,別再把瘋病傳給殿下。”


    “殿下的瘋還要我傳嗎?”伶舟桁大笑,“他喜歡乖的我可以裝啊,要多溫順有多溫順——”


    他溫溫和和地笑著,一字一字說:


    “隻要,他一直比我強。”


    “怎麽,你還想反過來駕馭殿下嗎?”奈雲容容不屑。


    “這倒是不敢,”伶舟桁歎息,“就算是瘋狗也總比毒蛇要安全啊,瘋狗咬人一口,人不一定會死,但誰要是挨毒蛇一口,那可就必死無疑了。”


    “殿下這樣的,”他舔了舔唇,“適合殺掉做成傀儡擺在家裏,多……”


    話沒說完,他瞳孔驟然收縮。


    一條細微的血線憑空出現在他脖子上。


    有什麽他沒看到的東西劃過,割破了他的喉嚨。


    他一動不敢動,朝著空氣試探地喊:


    “殿下……?”


    無人應答。


    半空中,亦無殊闔下雙目,不見悲喜,也不見怒意,好似一尊潔白冰玉雕琢出的神像。好戲已經收場,隻是得到的結果並非他想要,他收迴視線,一步踏出——


    眼前的景物無線壓縮,又在一刹展開。


    萬魔淵。


    亦無殊望著這片闊別已久的空間,出了會神。


    早在萬年前,這裏還不叫萬魔淵。


    在那時,它叫做九幽。


    傳說中的輪迴之地。


    亦無殊單膝蹲下去,挽起袖子,一手探入不透光也不見底的黑水之中。


    摸索片刻,撈起一個物件。


    那是一隻早已化作白骨,內裏卻還流轉著點點金色光暈的人手。


    即使隻剩下骨節,也不見散落,還能看出非常漂亮的、成年男子的手。


    亦無殊把這隻手拿在手裏,轉身出了這片空間。


    魔域。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小販沿街叫賣。


    和正常修仙界不一樣,這裏出售的東西拿出去,大多會讓人尖叫出聲然後退避三舍再瘋狂報官。


    這讓拿著隻人手骨的亦無殊顯得無比正常,輕而易舉融入了這片蠻荒血腥的世界。


    “隻收玄階上品以上的法器,廢物別來……”


    武器鋪老板懶洋洋的聲音在看到來人時停下,他站起身,從腰後抽出兩把彎刀,戒備地看著門口一身白衣的仙人。


    “我不當東西,想來買一把刀,”仙人朝他笑了下,淺色睫羽彎起,嗓音縹縹緲緲,很是溫和,“雕刻東西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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