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篝火旁。


    韋賽裏斯一個人獨處,臉龐在火焰映襯下晦暗不明。


    滋啦!


    揚手潑出半杯酒水,柴火劈啪作響。


    他很難過,或者說內心充滿壓抑的悲憤。


    白天被傑森公爵與首相奧托刺激,想著出去散散心,還被逼著尋找白鹿。


    此時此刻,可謂身心俱疲。


    “沒事吧,陛下?”


    阿莉森神情驚訝,緩緩走了過來。


    韋賽裏斯頭也不迴,吐露心聲:“我指定雷妮拉為繼承人,其實是為了防止戴蒙禍國。”


    阿莉森愣住,沒想到能從丈夫口中聽到這番話。


    “她當時是我唯一的孩子,被讚譽為王國之光。”


    韋賽裏斯似乎醉了,悵然若失道:“我出於愛指定了她,因為我不再相信……”


    說到一半,欲言又止。


    他突然很後悔,感覺所做的所有決策都是錯誤。


    他深愛戴蒙,深愛自幼相伴的弟弟。


    在101大議會前,他自己都沒信心成為祖父指定的繼承人,贏下堂姐雷妮絲。


    那個女人繼承大伯伊蒙的英明勇敢,丈夫海蛇科利斯的家族富可敵國,還有一對同樣擁有競選資格的子女。


    但!


    戴蒙無條件信任他,四處奔波拉攏貴族領主,花費大筆財富招募雇傭兵。


    甚至放出豪言。


    如果作為哥哥的韋賽裏斯沒有競選成功,一定會不計後果開戰。


    正因如此,祖父傑赫裏斯不願看到家族內鬥,召開了101大議會。


    “可怎麽變成這副模樣。”


    韋賽裏斯眼眶通紅,低頭不願在妻子麵前暴露軟弱。


    捫心自問,他不知何時對弟弟戴蒙心生忌憚。


    戴蒙衝動魯莽,一直將自己視作他的繼承人,等待接替他的王位。


    亡妻艾瑪的死,“一日王儲”事件爆發,徹底將這份忌憚點燃為憤怒。


    他在首相奧托的配合下,親手將弟弟戴蒙驅除出君臨。


    至此,威脅似乎消失了。


    “可又好像任何時候都存在。”


    韋賽裏斯心中苦悶,搖頭苦笑。


    在戴蒙之後,海蛇科利斯何嚐不是又一個威脅。


    戴蒙還在禦前會議時,擔任海政大臣的海蛇科利斯不敢放肆,對他這個國王還抱有起碼的尊重。


    而在戴蒙離開君臨,又被他以蘭娜爾年幼為由拒絕聯姻後。


    海蛇科利斯再也忍不住了。


    他敏銳的發現這一點,又一次配合首相奧托解決難題。


    那就是迎娶阿莉森,拉攏舊鎮一係貴族,將海蛇科利斯逼出禦前會議。


    就近的威脅消失,可僅僅退到黑水灣的另一端。


    所幸三女國海盜猖獗,引出海蛇科利斯出兵石階列島,讓他睡了幾年安穩覺。


    可這還不夠。


    新的威脅又又出現了。


    “不再相信什麽?”


    阿莉森不清楚丈夫心裏想些什麽,注意力全在雷妮拉有關的事上。


    韋賽裏斯搖搖晃晃,敷衍了事:“沒什麽,一個夢罷了。”


    他曾做過一個夢,夢裏他有一個兒子,頭戴征服者的王冠。


    那個夢太真實了,就如同眼前跳動的火焰。


    也是這個夢,他沒日沒夜苦苦追尋,害了亡妻艾瑪的性命。


    在艾瑪一屍兩命後,他強迫自己忘掉這個夢。


    根本沒有兒子,一切都是癡夢。


    迫不得已,選擇唯一的女兒雷妮拉為繼承人。


    他以為補償雷妮拉,能彌補自己犯下的種種錯誤,讓心裏好受一點。


    可他想的太美好了。


    指定雷妮拉為繼承人,隻會為他帶來更多的煩惱與麻煩。


    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錯誤的漸行漸遠。


    阿莉森默默看著,冷不丁說道:“雷妮拉很好,她一直在為了成為合格的繼承人而努力。”


    “你說什麽?”


    韋賽裏斯聞言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


    “雷妮拉一直都很敬愛你。”


    阿莉森抬頭相望,佯裝誠懇道:“她不願和你談話,隻是沒有信心,害怕你的失望與否定,其實心底裏很在乎你。”


    沒錯,就是睜眼說瞎話。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男人還是更愛女兒雷妮拉,不願更換兒子伊耿為繼承人。


    或許在他心裏,換掉雷妮拉就是承認自己的錯誤。


    既然如此,那就捧著他說。


    說到他相信,說到他堅信不疑,說到他將自己父親奧托卸職。


    韋賽裏斯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問道:“你……雷妮拉她真的這麽認為?”


    “當然。”


    四目相對,阿莉森神情肯定,悄悄將手薅了出來。


    韋賽裏斯激動的雙手顫抖,沒有發現小細節,揚起笑容:“阿莉森,你真是貼心的妻子。”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阿莉森擠出笑臉,攙扶著對方往迴走。


    順著對方說話,總是能得到這樣的評價。


    韋賽裏斯毫無所覺,滿足感充斥心頭。


    不止為了雷妮拉敬愛自己欣喜,更是對妻子的態度滿意。


    阿莉森不反對雷妮拉為王儲,證明錯的是旁人,是步步緊逼的奧托。


    有了阿莉森支持,他就可以毫無負擔的趕走奧托。


    到時有阿莉森穩住舊鎮一係,日子就安穩了。


    “嗬嗬。”


    韋賽裏斯邊走邊笑。


    阿莉森低著頭,臉上失去方才的溫柔。


    男人,嗬嗬。


    ……


    “老媽,我也是男人。”


    帳篷裏,伊蒙大聲反抗。


    雷婭夫人彎腰鋪床,隨手丟過一張毯子:“愛睡睡,不睡出去。”


    伊蒙接住毯子,苦著臉望著一大一小兩張床。


    禦林狩獵,住宿自然沒那麽講究。


    羅伊斯家族隻來了老媽一個,帳篷也隻有一個。


    他要是不睡,就得和威廉他們擠一擠。


    “演給誰看,你不是一直想和我睡?”


    雷婭夫人迴眸一瞪,教訓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王後和公主都走的近,有你吃虧的一天。”


    伊蒙額頭冒出一排冷汗,選擇從心:“老媽,我睡小床。”


    說完,老老實實躺好。


    他已經過了尋求母愛的階段,隻想一個人摟著四枚龍蛋睡。


    再鬧下去,說不準老媽又揭穿他什麽老底。


    唿!


    雷婭夫人吹滅蠟燭,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伊蒙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裏不斷琢磨事情。


    經過他的說和,阿莉森打算掙脫束縛獨立,雷妮拉點燃鬥誌。


    兩人合力下,這次禦林結束奧托就得下崗。


    到時候,君臨就是她們倆說了算。


    兩人針鋒相對,互相看不順眼。


    他留在君臨,牆頭草的身份遲早暴露,包完蛋的。


    一想到這,伊蒙不寒而栗。


    另一邊,雷婭夫人閉目養神,與白天狩獵的模樣十分反差。


    突然,聽到傻兒子的聲音:


    “老媽,你睡了嗎?”


    “幹嘛?”


    雷雅夫人言簡意賅。


    伊蒙:“明天借我一隊穀地騎士唄。”


    “幹嘛?”


    伊蒙:“雷妮拉邀請我狩獵,我怕不安全。”


    此乃謊言。


    他有兩個鬼主意。


    一是捉白鹿,象征王權的瑞獸,肯定能提供精粹。


    二是想搞事,惹點麻煩順利離開君臨。


    大伯韋賽裏斯招自己當童養夫的想法很坦誠,可他萬萬不敢留下。


    還是迴穀地好,山高國王遠。


    他才能安穩發育,培養自己的班底。


    縱觀“血龍狂舞”,有根基和沒根基是兩碼事。


    老爹戴蒙和未來的獨眼伊蒙德那麽猛,妥妥的黑綠兩黨大爹。


    可他們到死隻是各自陣營的附庸,在帶頭大哥不信任或失蹤以後,叔侄攜手遺憾離場。


    他可不能這樣,要做就做老大。


    等迴了穀地發展基業,再找機會馴服一條龍,隻有別人看他臉色的份。


    雷婭夫人眼皮都不抬,猜到這小子沒安好心,淡淡道:“明天早起,岡梭爾會找你。”


    伊蒙心頭一暖,道晚安:“愛你,老媽。”


    “……”


    半響,雷婭夫人傳來動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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