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塊免死金牌,最後卻沒有一塊被帶走。


    從入獄那天起,他們就是個死人了,所有人都沒再當他們活著。


    “外麵也不過就是大一點的監牢。”


    那個罵蒼天沒有眼耳鼻的東北角第九間的大漢說道。


    姐弟倆活了這麽大,居然在監獄裏見到了第一位真正的神。


    “我們姐弟想親眼再見一次那位姑娘。”這世上能予人重生者,寥寥無幾,“這位大人,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位姑娘?”


    謝胥的心思就這麽被捅穿了,他臉色微微變了變,盯著這姐弟倆。


    “我們姐弟昔年在江湖混當,雖然在地下關了這麽久,可是……還是有幾分看人眼力的。”


    姐姐的目光盯在謝胥臉上,她第一眼就能看出這個男人的內裏。一顆無處安放的靈魂。


    “我曾見過大人好幾次去牢中,為了找那位姑娘。”


    身為這個衙門的統治者,卻屈尊去陰暗的牢裏,在牢房中和那位姑娘一直待著幾個時辰。


    “大人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兇險?我等姐弟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姐姐眼中都是堅定之色,“助了大人,我等才能安心拿著金牌離開。”


    這世間對姐弟多有不公,但姐姐卻未曾愧對一腔衷腸。


    謝胥看著他們,袖口微捏:“這次要去的地方,是皇陵。”


    姐姐眼裏閃過一絲微光,“便是地獄,我們也闖得。”


    沒有猶豫,又不害怕,多麽合適的人選啊。而他們


    大漢的名字叫元彪,家人被屠,他提著刀衝進仇人的家中,親手報仇。蒼天無眼耳鼻,隻有自己手刃敵人。


    “我隻要一壺酒作為報酬。我已經十年沒喝酒了。”


    他嗓子幹啞,手上還有厚厚的繭子。曾是關東錚錚好漢,一拳可以打死猛虎。


    謝胥曾經跟趙無垢這樣的人打過交代,知道他們這些人,遠比官服的官差可靠的多。


    姐弟二人,姐姐叫李嫣,弟弟叫李虎。


    聽到姐姐叫李嫣的時候,謝胥眼底幾乎顫了一下。


    “你……再說一遍名字?”


    謝胥當然知道李嫣這兩個字,姐姐的檔案上都寫著,但是這位姐姐剛才念名字讀音的時候,一度讓謝胥有點恍惚。


    姐姐又重複了一遍名字,然後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道:“大人是不是聽錯了?我們姐弟是閩南人,口音有些不標準,也常有人聽錯……”


    li,lu,李嫣,讀的時候就很像呂嫣。


    謝胥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呆坐在椅子上,一時間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有時候最複雜的謎題,其實有著最簡單的解法。


    為什麽無論如何怎麽都查不到有關呂姓的資料。


    這個姓氏分明那般少見,即便資料如何被封存,也不應該在他這般深入查詢之下,也找不到隻言片語的記載。


    “原來呂,就是李啊……”


    倘若沒有今日跟這對姐弟的對話,謝胥怕是這輩子都想不明白這個答案了。


    呂氏春秋,還真是貨真價實的“春秋筆法”。


    從書名開始,就是滿紙荒唐言,可字縫裏,都是瘮人的真實。


    從一個世間罕見的姓氏,瞬間變成了最常見最普遍的李姓。


    李,李靖安。


    就這麽穿起來了。


    謝胥頓時有種想仰天淒笑的衝動,多日來他思索著這個死結,卻沒想到一朝得解讓人發笑。


    對麵的姐弟看著他突然臉色大變的樣子,兩人有點惶恐,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裏出了問題。


    “大人?”


    謝胥慢慢收起表情:“明天一早,我會出發皇陵,金牌我放在桌子上,你們還有一晚上的時間可以反悔。”


    外麵通政司的人竟然也來了,鄧九公率領著十個人,在院子裏一一指給謝胥:“這幾位都是我通政司繡衣使的精英,全都聽憑謝指揮的調配。”


    謝胥看著鄧九公一臉的虛情假意,前陣子拒絕了貴人,惹了貴人不快,卻又不敢真的徹底開罪貴人,所以這時候又把屬下送來賣好?


    鄧九公靠近謝胥耳邊:“這也是聖君的命令。謝指揮下探皇陵,總不可能一個官差都不帶,對吧?”


    那可是皇陵,怎麽可能允許謝胥帶著自己的人就闖進去,這些通政司的兵,說白了就是聖君的眼睛。


    能允許探皇陵,估計已經是聖君對貴人妥協的極限了。


    不會讓謝胥在皇陵裏胡來。


    謝胥唇邊一抹弧度,眸色幽深:“我正愁人手不夠,倒要多謝通政司相助了。”


    鄧九公這才笑出來,露出一副大前輩的模樣拍了拍謝胥的肩膀,“謝指揮有勇有謀,遲早是青雲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謝胥嘴角笑意冰冷。


    青雲直上?所有人怕是都不知道他要這青雲為了什麽。


    ……


    皇陵當初建造完工之後,入口就被封了。這也是為什麽看守皇陵的守衛隻能在外圍駐守,而那鬼火現身的地方,據說就是陵寢被封住的地方


    民間秘傳,當初封陵寢的時候,是否有人……沒從裏麵出來?


    呂嫣曾經說,她很不喜歡看到死人。


    她麵對死人時那種排斥,是打骨子裏的。


    正常人看到死人一定會害怕,恐懼,可呂嫣是排斥。她不害怕死人,但不喜歡。


    她曾經從噩夢中驚醒,提到隻要犯了錯,兔頭人就會把她關進棺材裏懲罰她。


    什麽地方竟然會有棺材。


    甚至還“經常”使用。


    還有呂嫣比別人更白的皮膚,以及,她那隻屬於京城的腔音。


    種種跡象都表明,呂嫣不是來自外鄉,她就來自京城。


    什麽地方既在京城之中、卻又能讓呂嫣像幽靈一樣活著,沒有戶籍,沒有名姓。


    這個地方還有棺材,充斥著死人,不見陽光。


    當謝胥把這一條條都捋清楚都時候,答案幾乎就唿之欲出了。


    再結合《呂氏春秋》裏記載的“故事”。


    “皇陵。”


    天下最神秘的呂姑娘,她的來曆,籠罩在她身上的那一層霧氣,都漸漸驅散,答案最終顯現在謝胥的眼前。


    呂嫣是在皇陵中長大。


    她那與世人格格不入的性情,三分顛笑,七分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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