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三字一出,如同九天驚雷再次炸響。


    這個稱謂卻是比可汗更加震撼,更加威嚴,聽起來便有一種不容置疑、淩駕萬邦的無上氣魄。


    兀良王渾身劇震,蔑乞王老眼圓瞪,其餘北胡首領也是無不駭然失色。


    天可汗......這已不是草原共主了。


    而是淩駕於所有可汗之上,如同長生天在人間的化身,是主宰一切草原生靈的無上至尊。


    草原之上從未出過這樣尊貴的存在,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慶人藩王?


    “天......天可汗......”蔑乞王喃喃自語,巨大的震撼讓他幾乎失語,“這......”


    “怎麽?”越雲手中劍鋒瞬間抵在了他的咽喉,寒氣刺骨,“爾等可是不願?!”


    “願!願!願!”死亡的威脅瞬間壓倒了一切,蔑乞王第一個反應過來,“我願率蔑乞部及北胡諸部,尊奉王殿下為......天可汗!”


    “長生天在上,若有違逆,天誅地滅,永墮地獄!”


    他賭咒過後,便不顧一切地以頭搶地,重重叩拜。


    其他首領如夢初醒,爭先恐後地出聲道:“我等願率部族永世臣服,尊奉王殿下為天可汗,長生天見證,永不背叛!”


    一個稱號而已,叫了至少還能活,部族還能繁衍下去。


    若是頑抗到底,讓奉國兵鋒肆虐下去,這草原怕是用不了幾年就隻剩下牛馬了......


    聽到他們如此說,越雲這才緩緩收迴寶劍,看也不看那群北胡首領一眼,轉身大步走向那座黑色祭壇。


    在祭壇前肅立的奉國將士,如同潮水般分開道路。


    越雲登上祭壇最高處,麵向東南方——那是奉國所在的方向!


    “吉泰罕!”越雲厲喝道。


    “在!”


    如同鐵塔般的蠻將大步上前。


    “取蠻酋王旗!”


    吉泰罕應了一聲,大步走到隊列之中,從軍士手中接過一麵三角王旗。


    那麵旗繡著猙獰金色狼頭,乃是北胡人共同信仰的圖騰,代表著昆屠部王權和胡人王庭的尊嚴。


    越雲從吉泰罕手裏拿過王旗,將其高高舉起,讓所有奉軍將士,以及跪在地上的北胡首領和俘虜,都能清晰地看到。


    然後,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越雲從李勒石手中接過火把,抵在王旗的一角上。


    火舌在風中卷起。


    那麵代表著昆屠王權威的金狼王旗,逐漸被火焰吞噬,灰燼掉落在冰冷的祭壇岩石上,被寒風吹得四散開來。


    越雲又大聲道:“築壇,祭酒!”


    奉軍將士迅速行動起來,用北胡祭壇現成的黑色岩石,壘起一座簡易的祭台。


    陣亡奉軍將士的名牌被恭敬地安放上,大碗的烈酒被傾倒在祭台前,濃烈的酒香混合著血腥氣在寒風中彌漫。


    越雲親自捧起一碗烈酒,高高舉起,麵向東方,聲音帶著悲愴:


    “奉國陣亡的英烈們!”


    “今日,我奉軍踏破北胡神山,生擒蠻酋,焚其王旗!”


    “以此蠻酋之血,以此敵虜之顱,在此山之巔,祭奠爾等忠魂!”


    “爾等英靈不遠,且看......奉王殿下天命所歸,威加海內,為草原天可汗!”


    “爾等功勳,彪炳史冊,永世不朽!”


    說罷,他一仰頭,將碗中烈酒一飲而盡,隨即狠狠地摔碎在祭壇之上,虎目含淚道:“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一萬奉國鐵騎齊聲唱和,聲浪如同海嘯般席卷山巔。


    一個個酒碗被舉起,烈酒入喉,隨後便是碎裂聲匯成一片,如同為英魂送行的戰鼓。


    祭台前,烈酒混合著祭奠者的熱血,浸入冰冷的岩石。


    祭台後,兀良王、蔑乞王......所有被俘的北胡首領、貴族、士兵、牧民,在奉軍雪亮刀鋒的逼視下,如同被推倒的骨牌般黑壓壓地跪倒一片。


    齊齊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額頭緊貼凍土,用盡全身力氣唿喊道:


    “天可汗——!”


    “天可汗——!!”


    “天可汗——!!!”


    暮色蒼茫,風雪更急。


    車輪碾過凍土,發出沉悶的聲響,與寒風的嗚咽交織。


    蜿蜒如黑色長龍的奉軍隊伍,踏著被鮮血反複浸染的歸途,緩緩向南移動。


    。。。。。。


    車輪碾過帝都清晨微濕的青石板路,向著北方行去。


    一支規模不大的車隊,正緩緩駛出剛剛經曆血雨腥風的權力中心。


    李霖端坐在最前方的駿馬上,換下了象征親王的蟒袍,穿著一身利落的箭袖勁裝,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之色。


    總算是能遠離帝都的權力傾軋,李霖隻覺得心中一片輕鬆,已是迫不及待迴到自家王妃身前。


    在京中跟慶帝以及那幫朝臣鉤心鬥角,實在是太費腦子了,不如在老婆身邊當個‘妻寶男’,尤其是在自家老婆還是個‘女諸葛’的情況下。


    緊跟在李霖後麵的,是一輛裝飾素雅卻又異常堅固的馬車。


    車簾被一隻小手悄悄掀起一角,露出一張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的小臉。


    車隊另一側,秋白和曲近山端坐在兩匹戰馬上與車隊同行。


    秋白一身毫無標識的玄色鬥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麵容。


    曲近山則是身披黑紅相間的奉國將甲,身後紅色披風隨風揚起。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皺了皺眉頭,又同時別過頭去,隻覺得相看兩都厭。


    黃瑾帶著幾名內侍,親自將李霖送至城門外。


    臉上掛著慣常的恭謹笑容,對著李霖深深一揖:


    “殿下此行山高路遠,萬望珍重。世子殿下歸藩,乃陛下隆恩,亦是天家骨肉團圓之喜,老奴恭祝殿下與王妃福壽安康,燕藩永固。”


    李霖哈哈一笑:“黃大伴怎麽也和那些文官一般,說話文縐縐的?”


    黃瑾苦笑一聲,對李霖使了使眼色。


    今時不同往日,帝都的政治鬥爭愈發激烈,連他這位掌印大太監都感到不安,不由得越發小心謹慎起來。


    李霖不明所以,但馬車中的李顯卻是看到這一幕,脆生生開口道:


    “父王,我們要和皇爺爺道別啦!”


    李顯年紀雖小,但卻繼承了自家母妃的智商,知曉黃瑾的身份代表的是皇權。


    李霖恍然大悟,連忙正色欠身道:


    “有勞黃公公相送,本王代燕藩上下,叩謝陛下天恩浩蕩。還請黃公轉奏陛下,兒臣李霖,永感聖恩,恪守藩籬,絕不敢忘。”


    黃瑾這才露出一副笑模樣,目光掃過馬車裏李顯的小臉,目露讚賞之色。


    多好的孩子啊,還好頭腦沒隨他父親,燕王一脈後繼有人啊。


    他又掠過一旁呆呆的李霖,最後投向北方遼闊的天空,深深歎了口氣。


    這樣聖質如初的燕王,卻在陛下大肆收迴藩王權力的清洗下,仍保留了王爵和封地。


    反倒是那些自詡聰明英明的其他皇子,沒一個能全身而退,一朝從雲端跌到泥土裏。


    真是造化弄人啊!


    不對......或許正因為燕王如此單純,才會受到陛下和奉王殿下,兩位大慶權勢實力最高之人的同時青睞。


    想清楚這一關節,黃瑾含笑點頭道:“殿下忠謹,陛下聖心甚慰,請!”


    說罷,側身讓開道路。


    李霖端坐馬上,感受著身後黃瑾的目光漸漸遠離,長出一口氣,心中瞎想著:


    “總算是完事了,政治鬥爭可真費腦子啊......希望還來得及迴家過年,但過年也沒什麽意思,今年是去老六那過年呢?還是去朝陽城過年呢?還是出關過年呢?”


    。。。。。。


    如李霖所願,迴燕國這一路沒再出什麽亂子。


    隻用了一個月,便到了燕國。


    東平城高大的城門在望,城樓上玄底金邊的燕字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城門外,黑壓壓的燕藩文武官員等候。


    隊伍最前方,一道身著深青色翟衣的窈窕身影,如同定海神針般佇立。


    燕王妃妝容一絲不苟,鳳眸沉靜,周身散發著久居上位的威嚴。


    雖是一介女流,但燕國上下無人不服,隻需站在那裏,周圍文武便齊齊投來尊敬的目光。


    車駕緩緩停穩,車簾掀開。


    一身風塵仆仆的李霖,率先踏下馬車,並未看向迎接的儀仗,而是轉身彎腰從車廂內牽出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


    “顯兒!”


    燕王妃再也無法維持威嚴,一聲帶著顫抖的唿喚脫口而出。


    李霖抬起頭,目光穿越人群,精準地捕捉到妻子眼中的欣喜和思念。


    他喉頭微動,牽著李顯的手快步迎上。


    “母妃!”李顯看到母親大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掙脫父親的手,如同歸巢的雛鳥,歡叫著撲進了燕王妃張開的懷抱。


    燕王妃緊緊地將失而複得的孩兒摟入懷中,肩膀難以抑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李霖站在一旁目光溫和,同行的秋白和曲近山也露出姨母笑。


    他是個沒什麽野心的藩王,並不圖皇圖霸業,也不想做一個名留青史的賢王。


    之所以在燕地和胡人廝殺多年,為的便是妻兒平安,便是每日都能看到現在所看見的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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