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


    司徒亦雲一字一頓,幾乎是咬著牙對司徒問風說道。


    司徒問風卻是沉默,手掌顫抖,但如同鐵鉗鉗住了司徒亦雲的手臂。


    隻見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你仔細看看周圍。”


    聞言,司徒亦雲這才將視線艱難地從十幾名孩童的身上轉移,看向了大坑周圍的石壁,隻見上麵刻畫了十幾個莫名的法陣。


    “這些法陣我雖然不懂,但也知道施陣者不會毫無防備地將他們放在此處,你如此衝動,隻會將我們置於險境。”司徒問風咬牙道。


    司徒亦雲聞言身軀顫抖,卻停下了腳步,雙目通紅:“那你說,我們該如何去做?”


    話音落下,司徒問風也沉默了下來,胸中憤怒的情緒翻湧。


    理智的情緒告訴他應該速速迴去稟報廖大人,但看著這十幾名孩童,卻又不知他們熬不熬得過今晚。


    從京都出來,沒有經曆過多少險惡的司徒問風,現在心緒之亂,比司徒亦雲好不了幾分。


    就在這時,他們便聽到了王守庸平靜的聲音。


    “有人來了。”


    司徒兄妹一愣,轉頭看向王守庸,便看到了他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隻聽洞穴外隱隱傳來了一人的說話聲,談笑風生,還有一個沉重的腳步在緩緩靠近。


    司徒問風抓著兩人的手臂,一路小心退迴到了通道之內,三人貼著石壁站立,渾然天成,不露半點痕跡。


    過了一會兒,一道諂媚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三人也從隱約至清晰,逐漸聽清了講話的內容。


    “……您老享用……新鮮的……前日……”


    “……那陰煞池也隻差些許怨氣便盈滿,不若您老再等待幾日,想必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當然,若是您等不及了,這十幾名童男童女,便權當小的給您準備了午餐,等到明日,我們弟兄幾個再去領十幾名來便是了。”


    “哈哈哈,不礙事的,像這種賤民,想要多少有多少……”


    “其實還有年輕女子,可惜兄弟們總是失手把她們弄死,哈……”


    咚,咚,咚。


    隻見洞穴通道外側,緩緩走進了兩道身影,一人年輕俊逸,麵容陌生,身穿紫黑色的稷山縣校尉服飾,腰間佩長刀,神情諂媚無比,低聲下氣。


    另一道身影卻肥頭大耳,身形足有兩人高,不知幾百斤。


    黑色的鬃毛滿布臉龐,腰間贅肉層層堆疊,一步一步,都能在鬆軟的土地上留下腳印。


    臂膀也是十分粗壯,上麵鋼針一般的毛發根根豎起,一雙眸子通體漆黑,向下看去,黑紅色的豬鼻聳立。


    最令人望之心驚的,是豬鼻旁的兩根暗紅色獠牙,不知沾染了多少凡人鮮血。


    分明就是一隻化形野豬妖魔。


    司徒兄妹見到這隻妖魔,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尤其是司徒亦雲,更是用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驚唿出聲。


    王守庸則是平靜地看著這校尉和妖魔,胸中一股不知什麽情緒在翻湧,直讓他感到無比惡心反胃。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他都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看待周圍的一切,桑梓村慘案也好,妖魔作祟也罷,這個世道有這個世道的運行方式,他總覺得這一切和他都沒什麽關係。


    即便他的前身,是桑梓村養大的孤兒,即便他在不久前成了除妖司的一員。


    他都覺得,這些和他都沒什麽關係。


    妖魔亂世,總會死人的。


    原本是這樣想的。


    原本他是這麽對自己說的。


    可是不知為何,現在的他,總覺得肺裏有些悶氣,像是一團火被壓著,擠著,嘶吼著,梗在喉嚨那裏,讓他不自覺將牙齒都緊緊咬合。


    生怕這莫名的情緒從口中洶湧而出。


    兩道身影毫無察覺地路過三人所在的方位,徑直朝著大坑的方向走去。


    其實一路上隻有那名年輕俊逸的校尉諂媚逢迎,那肉山一般的妖魔卻是半句話都沒有說過,神情寡淡,眼中卻似乎藏著無盡貪婪。


    “你說有年輕女子?”妖魔低沉的聲音如同巨石摩擦。


    年輕校尉身子更壓低了幾分,笑道:“您老想要多少有多少。”


    隻見那肉山伸出爪子掏了掏褲襠,隨口道:“老子要泄火,現在有嗎?”


    “現在啊,隻有一些孩童了……”


    “吭哧~算了,將就用完,就吃了,哈。”


    “……”


    一人一妖的身影遠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線中,聲音也變得模糊不清。


    石壁旁,過了好一會兒,司徒問風才從嘴裏咬著牙憋出了兩個字來。


    “畜生!”


    司徒亦雲也是雙目通紅,雙拳緊攥,指甲都似乎要鑲嵌進肉裏。


    “稷山縣的校尉,莫非都是這種渣滓不成?”


    這個時候,他們都想到了在惡血山腳下攔住他們的那名校尉,很顯然,那人對他們下殺手的目的如何,到了此時已經揭曉。


    這兩名稷山縣校尉,勾結妖魔!


    沉默了一會兒,司徒問風心中憤怒翻湧,卻強忍著,對兩人說道:“此事已經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了,事到如今,我們唯有迴去將消息傳達,才可揭曉稷山縣的惡行。”


    說著,便要將兩人拉出洞穴。


    司徒亦雲沒有動彈,雙眼赤紅道:“倘若搏殺,我們可有勝算?”


    司徒問風沉默了一會兒,答道:“一名化形圓滿,一名化氣圓滿……我們沒有半點勝算。”


    且不說那名化氣圓滿的校尉,就光是那隻妖魔,便肉身強橫,同境之內更勝修行者。


    更不要說他們要同時對付妖魔和那名校尉了。


    真生死搏殺起來,司徒問風沒有信心可以護住兩人。


    想到這裏,司徒問風注意到了麵無表情的王守庸,心中便是一個咯噔。


    “王守庸,你也不要衝動,我知你肉身不俗,但縱然你能擋下化氣境一擊,還能擋住十擊百擊不成?我們此時要做的,應當就是速速趕迴臨水縣,請廖大人定奪此事。”


    說罷,司徒問風便不顧兩人的反應,強行以化氣圓滿的氣力將兩人抓起,一路出了洞穴。


    到了洞穴外,空氣總算清新,司徒問風見兩人沒有反抗,心中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下,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你們能聽進道理是最好,魯莽之下極有可能丟了性命,現在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迴臨水縣,請來援手剿滅妖魔。”


    頓了頓,司徒問風偏過頭,低聲道:“興許也來得及。”


    說著,司徒問風便以奇特的韻律在右手的手鐲上抹了三下,三人的腳下便浮現一道一丈方圓的挪移法陣。


    正是他們在惡血山腳下逃離的那道挪移法陣。


    司徒亦雲麵如死灰,沉默不語。


    其實他們都知道,司徒問風所說的迴臨水縣請幫手,再快也得幾個時辰。


    來得及……隻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謊言罷了。


    法陣天地之氣流轉,漸漸充盈,隻需要幾息就將觸發。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王守庸突然向後退了兩步,竟然退出了法陣範圍。


    司徒問風和司徒亦雲愕然地看向王守庸。


    隻見王守庸麵如平湖,波瀾不驚,一雙眸子卻幽深得嚇人,其內似乎蘊藏著一千萬種莫名的情緒,讓司徒問風和司徒亦雲都看不懂。


    司徒問風身軀顫抖,低聲喝道:“你想幹什麽?!”


    王守庸平靜地注視著兩人,卻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離法陣越來越遠了。


    “最開始,我明明隻是想活著而已。”王守庸輕聲說道。


    “這種世道,其實死人也很正常,我總是在說服我自己,既然來了,那就好好活著,殺殺妖魔,升升級,沒準也能過得像個大人物。”


    “然後莫名其妙就加入了除妖司……說實話,我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麽有的校尉這麽好,過得卻一團糟,有的校尉這麽壞,卻無人懲戒。”


    “我真的不明白。”


    “我還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視人命如草芥。”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勾結妖魔。”


    “我不明白,為什麽那隻豬妖明明是個惡心畜生卻站著像個人。”


    “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站著,腰卻彎著像條狗。”


    司徒兄妹腳下的法陣泛起了光,將兩人籠罩,也映照得王守庸的眸子如同有一團火在燃燒咆哮。


    “但唯有一件事我是明白的。”


    王守庸迴頭向洞穴走去,落下了最後一句話。


    “人命這種東西,我沒法裝作視而不見。”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緩緩隱沒在了洞穴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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