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範尼的汽車風馳電掣,他握著的仿佛不是方向盤,而是一柄武器。


    到了公司後,範尼徑直來到董事長辦公室,用內部電話對秘書說:“你去叫項總經理馬上到我的辦公室來,一分鍾之內!”


    過了一會兒,項青推門進來,見到雙目圓睜的範尼,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問道:“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急衝衝地找我幹什麽?”


    範尼臉色陰沉地說:“你沒忘記我是去c市幹什麽的吧?”


    項青驚訝地問:“你真的找到章瑞遠了?他幫你通靈了嗎?怎麽樣?”


    範尼揮了揮手說:“先別管這些,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迴答我!”


    項青感覺範尼的語氣有些不對,他問道:“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範尼沒有理他,問道:“十年前,你是不是買了一對紅寶石耳環送給朱莉?”


    聽到這句話,項青臉上的表情驟然變化了,變得有些僵硬、呆板。


    “迴答我,是不是?”範尼逼視著他問道。


    項青難堪地承認道:“……是的。”


    範尼眼睛的焦距聚集在一起:“為什麽這件事你沒告訴我,朱莉也不告訴我?”


    “我……認為買一件禮物給她,用不著非得向你匯報吧——再說那是送她的結婚禮物啊。至於她為什麽不告訴你,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因為那對耳環價值兩萬元以上。項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十年前你還隻是公司的一個普通職員吧?兩萬元對你意味著什麽?那是你將近一年的工資!如此昂貴的禮物,朱莉當然不方便告訴我,這是另一個男人送給她的。”


    項青望著他:“範尼,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的就是——你當時為什麽會如此大方,用自己一年多的工資買一對耳環送給朋友的未婚妻,這個人情也未免太大了吧?”


    “朋友的未婚妻?”項青伸出手掌揮了一下,“真難以置信,你居然會這麽說。難道朱莉就不是我的朋友嗎?”


    “就算是!那你對於一個普通朋友就該出手如此大方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你多幾個朋友結婚,你豈不是就傾家蕩產了?”


    項青擺了擺頭,氣唿唿地說:“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要送她這麽貴重的結婚禮物。因為她要結婚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你!我是看在你們倆的份上才買這麽貴重的禮物的!”


    “真是冠冕堂皇啊。”範尼冷笑著說,“如果是這麽光明正大的理由,那為什麽你們兩人都要瞞著我,不讓我知道?”


    項青向上翻了一下眼睛,說道:“範尼,你是裝傻還是真不明白?你真要我說得這麽明嗎——一般說來,送首飾給女孩的都是她的戀人或丈夫。但那天朱莉又確實非常喜歡那對耳環,而我又實在不知道該買什麽送給她,於是就忍痛給她買了這麽貴的一對耳環。朱莉顯然是考慮到了你的感受,不想讓你在新婚當天心裏不舒服才不告訴你的,你明白了嗎?”


    “對了,新婚當天。朱莉在新婚當天戴的居然是你送給她的耳環,而不是我送她的鑽石耳環,這真是諷刺。她對這副耳環的喜歡有點太超乎尋常了吧!”


    “天哪,範尼!”項青叫起來,“她手上戴的是象征你們愛情的結婚鑽戒,這還不夠嗎?你是不是要她全身都戴著你送她的東西你才滿意?範尼,你今天到底是怎麽迴事?跟我翻這些陳年舊帳幹什麽!”


    “別這樣一臉無辜地望著我,項青。要是你的妻子在結婚當天戴的是別的男人送的名貴首飾,你就會很高興嗎!”


    項青愣了幾秒,伸出手掌說:“等等,範尼,我有些想起來了,我知道朱莉那天為什麽非得要戴那對耳環了——我和賈玲跟她買好禮物之後,就和朱莉約好了——在你們結婚那天,朱莉手上戴你送的結婚鑽戒,脖子上掛賈玲送的項鏈,而耳朵上就戴我送她的耳環。這樣的話,既代表了你和她的愛情,又是我們四個人友誼的象征!”


    範尼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真的是這樣嗎?”


    “你可以迴家去問賈玲呀!”項青嚷道,“範尼,你該不會是懷疑我跟朱莉之間有什麽吧?這太可笑了!況且,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朱莉呀!”


    範尼凝視了項青好一會兒,說:“你還有沒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看在我們十幾年的好朋友的份上,別問我這種問題,範尼。你要是不信任我,那可真讓人傷心。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我絕對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範尼低下頭歎了口氣,說:“對不起,我剛才有些太不理智了——其實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項青。要不然,我又怎麽會讓你做公司最高總經理的位置呢?”


    項青說:“範尼,我不知道你去c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想起問我這些。難道……和通靈有什麽關係嗎?你到底成功沒有?”


    範尼說:“發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難盡。項青,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以後我再詳細地告訴你吧。”


    項青最後看了他一會兒,說:“好的,我先出去了。”他拉開門,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將門帶攏。


    範尼看著項青離去的背影,思緒起伏。


    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確定,剛才說的信任項青的話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僅僅對自己的一種心理安慰。


    其實,他是真的很想相信項青的。項青這個人雖然年輕時有點玩世不恭,但對於重要的事情,他還是能處理好的。而且這麽多年來,他好像還真沒欺騙過自己什麽事情。


    但是,這件事又確實非常蹊蹺——“朱莉”暗示自己的重要線索,那對紅寶石耳環竟是出自項青之手,那麽項青和朱莉之死到底有沒有什麽關係?


    這時,範尼又想起一個之前沒引起他注意,而現在卻讓他懷疑的問題——第一個通靈師是項青介紹給自己的,沒取得什麽成效之後,他又跟自己推薦了另一個通靈大師——項青對通靈一事為何如此熱衷?像是比自己還要關心一樣。他說章瑞遠是他在網上“無意間”搜索到的,這是真的嗎?


    範尼的心中突然跳出一個大大的疑問:難道,項青也和自己一樣,非常想知道朱莉自殺之謎?但是,他為什麽對這個問題如此關心?


    【十六】


    很顯然,在這種思緒混亂的狀態下,範尼是不可能去處理公司裏的那些繁雜事務的。他覺得不能再呆在辦公室裏了,否則一會兒秘書小周就有可能抱來一大堆文件要他審閱。想到這裏,範尼離開辦公室,悄悄地乘電梯下樓,離開公司。


    範尼駕車緩緩開在路上,他並沒有直接朝迴家的路上開,而是在城市中漫無目的地兜著風。他幻想自己能被突然經過的一陣風吹醒,好令他想通這所有的事情究竟是怎麽迴事。


    但這是不可能的——全世界能如此幸運的人恐怕也隻有牛頓。範尼開車在城市裏繞了一大圈,仍然一無所獲。


    範尼望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物出神。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一座高雅宏偉的建築物——這是本市的歌劇院。


    看到歌劇院,範尼又想起了朱莉——朱莉曾是市裏紅極一時的歌劇名伶,在國內也小有名氣。範尼悲哀地感歎到——可惜歌劇這種過於曲高和寡的藝術引不起自己的興趣。居然直到朱莉死,他都沒有來歌劇院看過朱莉的一次演出。


    不知道是出於對朱莉的哀思,還是對過去的內疚,範尼不由自主地走下車,走進歌劇院裏。


    現在是白天,歌劇院裏一個觀眾也沒有。空空蕩蕩的劇院廳內,隻有一個女老師在指導著十幾個年輕演員排練經典劇目《唐·璜》。


    範尼懷著複雜的心情觀看著年輕演員們的表演,試圖在他們身上尋找到一些朱莉的影子。


    排練完一段之後,女老師拍拍手,示意大家休息一下。同時,她注意到了台下那唯一的一個觀眾。


    範尼覺得應該在人家下逐客令之前識趣地離開,他轉過身,卻聽到舞台上有人喊了一聲,“是範尼嗎?”


    範尼驚訝地迴過頭,他沒想到這裏居然有人能認出他來。他朝舞台上望去,喊他的正是那個三十多歲的女老師。


    女老師對年輕演員們說:“好了,今天上午我們就排到這兒,大家迴家吧,下午兩點半準時到。”說完,她從舞台的一側走下來,來到範尼的麵前。


    範尼看這麵前這位氣質高雅、端莊大方的女老師,詫異地問道:“請問……你怎麽認識我呢?”


    女老師笑了笑:“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叫蘇琳芳,是朱莉的同事,也是朋友,我和你在很多年前見過麵的——你忘了吧?”


    範尼著實想不起來了,他尷尬地笑了笑,撓了撓頭。


    “那也難怪,我當時隻是個不起眼的小演員嘛,可沒有朱莉那麽光彩奪目。不過,你們結婚的時候我還來了呢——”說到這裏,蘇琳芳意識到失言了,她將手輕輕抬到嘴邊,“對不起……”


    “沒關係。”範尼知道她不是有意的。


    蘇琳芳趕緊將話題轉換開:“對了,你今天怎麽有雅興到這裏來啊?”


    範尼歎息了一聲,說:“我路過這裏,忽然想起,在朱莉活著的時候,我還從沒來這裏看過她的任何一場演出呢——現在,成為永遠的遺憾了……”


    蘇琳芳也跟著歎了口氣:“唉,那真是有些可惜呢。朱莉以前是我們這個歌劇團中最優秀的演員,一些高難度的劇目都是由她來演唱的。她走了之後,我們劇團的一些保留劇目都沒法演了——像《蝴蝶夫人》,就再沒有演過。”


    範尼問:“《蝴蝶夫人》是朱莉最擅長的劇目?”


    蘇琳芳張大嘴巴,驚詫地問道:“怎麽,你不知道?難道她沒跟你講過嗎,她唱‘蝴蝶’在全國都算是一流的!”


    範尼難堪地說:“我……對於高雅的藝術,不是特別喜歡——朱莉她大概覺得在這方麵跟我沒什麽共同語言吧。”


    “噢,那真是太遺憾了。”蘇琳芳表情誇張地說,“你知道那時候歌劇院有一半的觀眾都是衝著朱莉演出的《蝴蝶夫人》而來的。特別是她唱的那一段著名的詠歎調《啊,明朗的一天》,她用歌喉完美地刻畫了蝴蝶夫人內心深處對幸福的向往——這麽多年來,我們歌劇院的演員無人能及……”


    蘇琳芳激動地評述著朱莉以往的精湛演出,完全沐浴在藝術的海洋之中。範尼站在旁邊接受著高雅藝術的熏陶和洗禮。


    蘇琳芳講完之後,範尼搖著頭說:“看來,我的遺憾真是越來越大了。”


    蘇琳芳眨了眨眼睛,說:“不,其實你可以彌補你的遺憾。”


    範尼有些不明白地望著她。


    “到這邊來。”蘇琳芳做了個手勢,示意範尼跟著她走。


    他們走過舞台,穿過幕布,來到演出後台,在這堆放著雜物、道具、各類服裝和化妝用具的擁擠空間裏,還有一台電視機和影碟機。蘇琳芳搬來一把椅子請範尼坐下,然後打開影碟機,將一張光碟放了進去。


    “這是朱莉生前演得最好的一場《蝴蝶夫人》。”蘇琳芳一邊開電視,一邊介紹道,“我們劇團把它拍攝下來作為資料保存。”


    範尼詫異地說:“這麽多年前的碟子,你們都還找得到?”


    蘇琳芳說:“你不知道,這張碟子我們經常都在放——主要是放給那些年輕演員們看,供他們學習和練習的。”


    電視上出現畫麵了,場景是十九世紀末的日本海港。山腳下有一座麵臨大海的房屋。序曲以節奏局促、喧嘩熱鬧的音樂拉開帷幕,接下來,是一群演員身著戲服出場……


    蘇琳芳拿起遙控器,按下快進鍵,直接跳到朱莉出場那一段。範尼在屏幕上看到身穿和服、美得像一朵移動的花兒似的‘蝴蝶’——也就是他的朱莉——心中思潮澎湃,感慨萬千。


    看了一會兒後,蘇琳芳又將劇情快進到中間的一段,並介紹說:“注意聽這一段,這是朱莉最感人的演出,她唱的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那首詠歎調——《啊,明朗的一天》。”


    範尼點點頭,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朱莉麵對著大海演唱,表演‘蝴蝶’天天在幻想的情景:幸福的團聚。這是一段極其動人的詠歎調,朱莉用圓潤高亢、飽含感情的聲調演唱著,聽來真是催人淚下。


    聽完這一段,蘇琳芳又拿起遙控器,邊快進邊說,像是在跟學生上課:“接下來,我們聽聽最後一段,那也是最感人肺腑,令人——”突然,她停了下來,張著嘴巴,像是猛然間想起了什麽,她按下遙控器的停止鍵,對範尼說,“噢……我想,我們就看到這裏吧。”


    範尼目瞪口呆地望著蘇琳芳,不明白是什麽令她的態度突然變化。他愣愣地問道:“怎麽了?”


    蘇琳芳局促不安地說:“沒什麽……我想最後一段不用看了吧。”


    範尼愈發覺得奇怪:“為什麽不能看?”


    蘇琳芳抿著嘴唇說:“看了也許會讓你不愉快的。”


    範尼皺起眉頭,直覺告訴他這裏麵有什麽不尋常的東西。他對蘇琳芳說:“沒關係,繼續看吧。”


    蘇琳芳隻有無奈地按下播放鍵。


    《蝴蝶夫人》的劇情繼續上演。最後一幕中,“蝴蝶”得知自己被愛人拋棄,而孩子也將被帶走,悲痛欲絕地從牆上摘下一把匕首,關上屋門。


    範尼的眼睛接觸到畫麵上拿著匕首的朱莉那一秒,心跳和唿吸仿佛在一霎那同時停止。


    就在“朱莉”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喉嚨時,門開了,走進來的是扮演兒子的小演員。她一下子丟開匕首,撲過去將孩子緊緊摟在懷裏,悲痛欲絕地對著孩子天真的眼睛,用高亢的聲調唱出最後的歌:


    “我親愛的孩子,


    你的媽媽再也忍受不了痛苦,


    因為你就要離開我,


    到那遙遠的國度。


    而我卻要走向那黑暗的墳墓!


    我親愛的孩子,


    請你記住我,


    記住你可憐的媽媽。


    再見吧,再見吧,


    你要記住我!”


    “朱莉”泣不成聲,她把孩子放下來,給了他一麵小小的美國國旗拿在手裏,又用一條手帕把孩子的眼睛蒙了起來,然後退到屏風後麵。孩子以為媽媽是和他鬧著玩兒,笑嘻嘻地等著。“朱莉”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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