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朝堂之上風平浪靜,宮廷之中樂聲依舊,但在眾多世家大族的心中,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早已成形。


    他們不是傻子,從不是。能在這大宋亂世之中積累起萬貫家財、籠絡上百門客、在各地布置封地與糧倉的族群,哪一個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老狐?


    這一次,蒙古人來得兇狠、打得精準,燒的不是軍鎮要塞,而是鹽坊、糧倉、坊市與票號。燒的是他們的命根子、活命的家業。


    表麵看,是外敵入寇,和宋廷無關。可世家大族心裏卻明鏡一般:


    “這刀砍得太準,斷得太幹淨,怎麽可能隻是巧合?”


    他們恨,恨這場看似偶然、實則精準的打擊;更恨,恨那藏在帷幕後、冷眼旁觀的宋理宗。


    於是,當丁大全以“聯保”之名密召七府代表,各家雖口稱猶豫,心中卻早已有了盤算。


    而丁大全,也並未令他們失望。


    他調動在朝多年埋伏的勢力,將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三大內防兵權皆收入麾下。這些年,他一邊以忠誠麵目侍於帝側,一邊暗中扶植心腹,如今已是滿盤皆活。


    隻等一場足夠大的風暴,將一切偽裝撕裂。


    這天清晨,天光尚未盡明,汴梁城內,卻已經有風吹草動。


    西北傳來急報:蒙古二十萬大軍圍困襄陽。


    這次不再是尋常的騎兵試探,而是闊端親率大軍,攜窩闊台長子貴由、合失合丹等諸王齊至,兵鋒直指襄陽。


    襄陽城,危如累卵。


    宋理宗一夜未眠,在文德殿中召集樞密使等人緊急議政,最終拍板由劉整率嫡係重兵前往襄陽增援;


    趙阮,瑞國公主,受命為行軍主帥,立即整編汴梁精兵,啟程西征。


    消息尚未傳出城門,丁大全便已在第一時間得知。


    他手中緊緊捏著一枚剛從內宮送出的玉簡情報,眼神沉如鐵水。片刻後,他旋即遣人,召集了上次參與“七府密議”的所有世家代表,再度齊聚丁府東堂密室。


    堂內依舊無燈無酒,厚簾垂地,燭火低跳。


    丁大全站立於正中,身著黑金蟒袍,聲音如風雷般敲擊人心:


    “諸位——天賜良機,便在今夜。”


    “趙阮已領兵出征,劉整也隨軍調走禁衛嫡係,汴梁宮城如今形同虛設。”


    他頓了一頓,目光凜冽:“我等隻需今夜子時,三司齊動,直入皇城,逼宮請駕!”


    “若宋理宗順從,我們擁其為傀,整合天下兵馬,向北抗蒙;若他拒不就範——”他一頓,眼神如電,“廢之!另立新君!”


    一語既出,堂內沉寂數息,隨後便是一陣低聲而迅猛的附和:


    “我錢家已遣人接管戶部鑄庫,隻待丁相一令。”


    “趙家調動百名私兵,皆換作皇城守軍衣甲,已混入內三門。”


    “我周家願率子弟直入內殿,以保‘聖駕’周全。”


    一張張麵孔,在燭光下扭曲成野心與恐懼交織的猙獰麵容。


    他們不是無畏,而是知道,再不動手,便再無資格開口。


    荊州,臨江客棧,二樓西廂。


    窗外殘陽西沉,江風帶著些許涼意穿過半掩的窗扉,吹得紗簾微微晃動。房內點著一盞青銅油燈,燈火昏黃,映出三人沉默的身影。


    程英靜靜坐於武修文對麵,一襲藍衣素雅,眉眼清澈,眉宇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警覺。她身旁,陸無雙白衣披肩,神情凝重,指尖無聲地敲著膝蓋邊的茶盞。


    桌上攤著幾幅手繪地圖與密信,墨跡未幹。


    程英抬眸看向武修文,聲音輕柔卻清晰:“根據陸叔叔這些月以來在南線收集的情報,大部分都已經被我們掌握了動向。”


    她頓了一頓,緩緩道:“他們的主力、糧道、金銀、後輩子弟……幾乎全退進了襄陽。而隻要攻破襄陽,南宋內部這批舊勢力,就會徹底清掃幹淨。”


    程英話音一落,空氣頓時沉凝。


    陸無雙眉心緊蹙,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怒意:“攻破襄陽?你們都隻看到‘清掃’,卻沒看到那座城裏還活著多少百姓?一旦破城,幾十萬人命就這麽沒了……值嗎?”


    她聲音不高,卻仿佛把整個房間的燈焰都壓低了幾分。


    武修文低頭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端起桌上的酒壺,一口灌了半盞,才喃喃開口:


    “……以前我聽楊大哥說過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喉結滾動,聲音喑啞:“那時我年少,隻覺得這話威武霸氣,是英雄才能說出口的豪語。可這幾個月來……楊大哥暗中撥給我的那一萬兵將,已經在戰線上全部折損。”


    “有的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有的甚至是親自救過我命的人。”


    他苦笑一聲,眼神泛紅:“如今……連一個活著的都沒剩下。”


    “可也正是因為他們的死戰與血勇,如今蒙古人徹底信任我了。”


    武修文眼中浮出一抹複雜而黯淡的光:“我成了他們眼中的‘漢奸’將領,得以深入核心,得以布陣製敵……但也成了真正的背叛者。”


    話到此處,連陸無雙都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能偏頭望向窗外,眼中有說不出的憤怒與惋惜。


    忽然,一道細碎的衣料摩挲聲響起。


    程英已緩緩起身,繞過案幾,來到武修文身側,雙臂伸出,輕輕地將他的頭抱入自己懷中。


    她的動作不柔媚,卻極穩。


    “修文……”她低聲道,“你不能怪自己。世道已亂,蒼生為芻狗,若不以小犧牲換大安穩,那我們又能保得住誰?”


    “你不是背叛者。”她的手指輕撫著他的發,“你是那個還在用生命、用兄弟的骨血,為這個天下撕開一線生機的人。”


    武修文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許久不語。


    房內燈火微晃,空氣中沉著凝滯的火油味和戰時焦灼感混雜在一起,令人幾欲窒息。


    程英依舊輕輕擁著武修文,掌心貼著他因愧疚與憤怒而僵硬的肩背,眼神卻轉向了陸無雙,語氣柔和中帶著一絲急切:


    “無雙妹妹,陸叔叔那邊……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陸無雙抱臂站在窗邊,半身籠在夕色與燈影的交界處,神情冷峻。她的聲音有些低啞,卻不含遲疑:


    “我爹……暫時沒大礙。”


    她緩緩迴頭,望向兩人,目光落在武修文身上,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們陸家的產業早在半年前就開始向長安遷移。如今藏得夠深,沒人能一下子動我們。”


    她輕笑一聲,笑意裏卻毫無半分輕鬆:“不過為了套出那些世家的底細,我爹也確實得罪了不少人。”


    “畢竟他是以合作為名義套話,那些人把真話說了,又在合作中出了事,眼下的災難,自然全都記在我陸家頭上。”


    陸無雙走到桌前,指尖輕敲案幾邊角,冷冷道:“說實話,站在陸家的立場,這場清洗**對我們來說,確實是最好的結果。**否則,隻要這些人還在,他們就不會放過我們陸家——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成為眾矢之的。”


    “我也明白你們的立場,也知道大局該怎麽走……”


    她停頓了一下,望向桌上那攤著的戰線圖與人口遷徙清單,聲音忽然一低:


    “但我真的**接受不了,這麽多人就這麽死了。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陸無雙眼神淩厲起來,忽然抬頭盯住武修文。


    “那我問你一句——就算你說得頭頭是道,那些被你抓走的女子又算什麽?”


    武修文渾身一震,抬起頭,卻沒有迴答。


    陸無雙步步逼近,語氣冷得像刀:“我知道你不會解釋,你隻會裝作可憐,然後讓我這位好表姐替你說話,借她的口,讓你的軟弱顯得高尚。”


    “但你我都清楚,你不是沒辦法,是有辦法卻不願改。”


    陸無雙聲音驟然拔高:“你讓手下的蒙古兵在村鎮抓人,把年紀輕的女子送去軍中當兵妻,還送往其他幾個蒙古部落‘聯姻’——你以為我不知道?”


    武修文垂下頭,低聲說道“按照楊大哥的話來說,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陸無雙一拍桌子,怒聲震室:


    “放屁!”


    “別張口閉口都拿‘楊大哥’壓我!楊大哥讓你抓女人做軍姬了嗎?**我告訴你楊大哥就是派我來監督你的!**他早就料到你可能會‘動搖’,讓我盯著你。”


    “我手上有他親筆的兵符,如果你敢做出任何違背初衷的事,我可以當場先斬後奏!”


    這一刻,房中燈焰搖曳,氣氛如繃緊的弦,殺氣在悄無聲息間升起。


    然而武修文卻沒有絲毫惱怒的神色。


    他隻是緩緩低下頭,再度埋進程英懷裏,沒有解釋,沒有爭辯,仿佛整個人都沉入了某種灰色的深淵之中。


    程英輕輕咬住嘴唇,眉頭緊蹙,手掌在他背後緩緩摩挲,眼中滿是痛惜。


    陸無雙氣得臉都發白,右手下意識地摸向劍柄,殺意幾乎壓不住。


    “你這……你這簡直是”


    就在劍鞘輕響的刹那,“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突兀響起。


    三人同時一震,陸無雙的手僵在劍柄上,武修文緩緩抬起頭,目光瞬間恢複清明,程英眉宇一緊,已經無聲地抽出了袖中細匕。


    咚咚


    門被緩緩打開,露出武修文那張疲倦卻含笑的麵龐。


    門外,汪世顯早已單膝跪地,麵色發白,身上塵土未拭,顯然是風塵仆仆剛從軍營趕來。


    他低聲稟報道:“武將軍,已依您之命,將那十箱金銀以及……那五十名女子,按名冊送往了闊端大營。”


    他頓了頓,神情隱忍,卻仍如實匯報:


    “闊端親遣使者入營,大肆讚譽武將軍忠心可托,言辭懇切,特封您為圖門大將軍。”


    屋中,武修文負手站立,聞言不禁挑眉一笑,語帶玩味:“哦?這‘圖門’,是個什麽職位?”


    汪世顯低聲答道:“迴將軍,相當於萬戶之職,地位極重,足以調兵萬人,甚至直通王庭。”


    武修文“哈哈”一笑,語氣高揚,滿臉戲謔與快意:“這闊端……總算識貨。”


    他順手從案上取了幾錠金錠拋向汪世顯:“你這次做得不錯,賞你。”


    金錠落地,發出沉悶清響。可汪世顯卻沒有接,隻是雙膝跪地,低頭不起,語氣急切而沉重:


    “將軍,末將……求您收迴成命!”


    武修文眉頭一挑,笑意消退幾分,目光冷了些:“你這是,又要為那些女子求情?”


    汪世顯咬牙,沉聲道:“將軍有所不知,您……您剛送走的那五十名女子中,有數人正是我軍中將領的正妻。”


    “其中三位,是千戶的結發夫人,還有一位,是馬軍副帥的嫡親堂妹——您若再依闊端所命,再送一批女子……軍中隻怕就要炸了。”


    “將軍,末將鬥膽……我可再另換五十名美貌女子,其中有不少是剛從湘地和鄂西新抓的,姿色不在原人之下,可否……”


    汪世顯話未說完,武修文已擺了擺手,神情冰冷,帶著一種近乎不耐煩的漠然:


    “那怎麽行?”


    “你以為這是我點的名?**是闊端親自點名要的。**名單是他翻我營中戶籍時自己圈的。”


    “這些女人,**早在被抓入軍營時就已‘入籍’,被視作物資,跟戰馬、糧秣一樣。**現在輪到‘調用’,我又能如何?”


    武修文走到窗邊,語氣漸沉:“況且,你說的是將領之妻。正因如此,那才是‘上品’。”


    “你要記得,闊端早就覬覦這幾人良久。其中那個被稱‘荊州貂蟬’的,你以為他沒看過畫像?他早命我盯著她,如今機會一到,我若不送,我們都得死。”


    武修文迴頭,神情漠然:“你迴營告訴那些千戶、百戶,**要怪,就怪命不好。**他們的妻子,天生生得美貌,既被點了名,就隻能認。”


    “我也沒有辦法。”


    話音一落,整間客房沉入死一般的靜寂。


    汪世顯跪伏在地,臉色鐵青,拳頭死死握緊,青筋暴突,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他知道,此刻再說什麽,都隻是白費。


    汪世顯跪地而退,門扉緩緩閉合,房內再度歸於死寂。


    燈焰輕顫,照亮桌上潑墨未幹的軍報與人名清冊,字字如血。


    陸無雙目光如劍,直直盯著武修文,咬牙低聲:


    “你還真是個畜生。”


    她語氣毫不掩飾厭惡,聲音像刀刃般一寸寸割過空氣:


    “連自己麾下將領的老婆你都舍得送出去,隻為了博那闊端幾句誇獎、換個破官名?你要的不是抗敵救國,是仕途登天吧?”


    她怒極反笑,目光冷如霜刃:“我以前……真是高看你了。”


    話未說完,卻被一旁的程英打斷了。


    “無雙,等等”


    她聲音雖輕,卻透出一股意外的堅定。


    剛才陸無雙口中的控訴,讓她一度也憤怒不已,她曾親眼見過那些女子如何哭喊著被軍士牽走,那一雙雙眼睛中藏著的絕望,讓她夜夜夢迴。


    可她比陸無雙知道得多。


    在某些蒙古軍營地裏,她也曾親耳聽逃兵說起,武修文曾下令,若誰強搶百姓、奸掠婦女,立斬不赦;又安排蒙古士兵與漢人女子成婚,讓她們得以進入軍中,受軍紀保護,甚至還撥給配偶的家人口糧與戶籍。


    程英原以為,這一切是在盡力救人。


    可此刻,武修文那句“要怪就怪命不好”,以及那張毫無波瀾的臉,卻叫她心頭一震,仿佛初識此人。


    她緩緩望向他,眉頭緊鎖,眼神複雜,帶著怔忡,帶著惶惑:


    “修文……你莫不是要……?”


    話未說盡,武修文便望著她,笑了。


    笑意中沒有驕傲,也沒有愧疚,隻有一種沉沉的、深埋心底的疲憊與決然。


    “好英兒,”他說,語氣溫柔中帶著一抹苦澀,“還是你最了解我。”


    他轉身推門而出,衣袍翻起,語聲留在風裏:


    “走,我帶你們看一場好戲。”


    程英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起身追上,臉色凝重,卻隱隱猜到了些什麽。


    而陸無雙還在原地愣著,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這兩人間仿佛在打什麽“謎語”。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她皺眉,“什麽好戲?什麽莫不是要——喂,你們等等我啊!”


    她趕緊跟出門去,披風一卷,三人一前兩後,消失在荊州暮色沉沉的街巷之中。


    荊州城外,夜色已深。


    旌旗無聲地飄動在暗金色的夜風中,火把照亮的不是鐵甲,而是一張張疑惑、沉默、躁動的麵孔。


    八萬兵馬,密密聚集在大營邊緣。


    這些兵,不是宋兵,卻也早已不是原來的蒙古軍了。曾是闊端麾下最鋒銳的心腹,如今卻在武修文的統禦下南征北戰、殺得名聲遠揚。


    他們開始聽令於他,甚至信仰他。


    因為武修文能帶來戰功,更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打仗有分成,兵死有撫恤,搶掠之後,漢人女子可為妻,不是送去上層玩弄,而是真正的成婚落戶,哪怕隻是軍營一方陋屋,也比北地的荒草窩子更像“家”。


    更重要的是,武修文說人話。


    武修文教他們識字,教他們拿鐵器換糧種,教他們“一個男人隻配一個女人”的婚製觀念,也教他們不要一聽命令就衝殺。


    武修文曾在軍中設祭台,給死去的兄弟立碑,甚至請了個漢人畫師為每位將領畫像留名。這在過去的蒙古軍中,簡直是不可思議的破天大事。


    這一切的希望、秩序與人性,終於在今晚被逼到臨界點。


    就在不久前,闊端從大營傳來死命,要“取”下一批女子入幕,其中包括軍中數位千戶之妻,理由僅是“貌美入目”。


    這封密令剛下,幾名千戶當即炸營,直接劫走了押送隊伍,帶著妻子殺出營門逃入林中。


    可惜終究逃不過追兵,數刻之後,他們便被其他千戶聯手圍下,被捆迴大營,扔在將軍帳前,押地而跪。


    眾人靜立營中,氣氛仿若冰霜封頂。


    一排排士卒望著那幾個被捆的千戶,眼中卻沒有憤怒,隻有深深的同情與沉默。


    那些女子,被人護在中軍大帳外,由親信守著,不再敢送往闊端。因為他們知道再出發,怕是八萬兵馬都會嘩變。


    “將軍來了!”


    一道高唿從營道傳來,隨後馬蹄聲碎,燭火搖曳。


    武修文身披黑色重甲,背負長刀,緩緩走來。


    他看了一眼跪地的千戶們,又看向四周列陣的士兵,忽而輕輕笑了,語氣平和得仿佛在問鄰家孩童:


    “你們……為什麽不逃?”


    一名滿臉胡須的老千戶低頭咬牙道:“屬下無能,走不掉。”


    “哦?”武修文微笑,“那你劫人又是為何?”


    老千戶抬頭,聲音嘶啞:


    “她是我結發之妻,為我生子、持家,我不能看她被送去……被別人玷汙。”


    千戶低頭,顫聲:“我雖然是蒙古人……但也是個男人。”


    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在兵陣中蔓延開來,不少人咬牙、低聲哽咽,更有士兵默默握緊了手中長刀。


    武修文點了點頭,又掃了眼四周,忽然提高聲音:


    “你們,誰在意自己老婆的?”


    四下寂靜,片刻後,一隻手緩緩舉起,隨後是第二隻、第三隻


    到最後,整片營地,密密麻麻的手掌舉得筆直,如一片沉默的森林,站在荒野上呐喊無聲。


    武修文眼中精光乍現,抬起手輕輕揮下。


    “很好。”


    武修文神情肅然,聲音如刀鋒劃破夜色:


    “那現在我問你們闊端要你們的老婆,女兒,你們,要怎麽辦?”


    這句話仿佛滾雷般擲地而出,卻在營地裏炸開一片死寂。火把靜燃,風聲微顫,八萬鐵軍無一人出聲,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等那第一聲打破沉默的呐喊。


    良久,終於,有聲音從跪著的人群中爆起。


    正是那名被捆縛的千戶,他猛地抬起頭,咬牙切齒地喊出一句:“那我就殺了他!”


    這一句,如石投湖,驚起波瀾。全場驟然一靜,士兵們麵麵相覷,許多人的眼神已然動搖。


    這時,一旁的汪世顯臉色驟變,幾步衝上來,猛然一掌扇在那千戶臉上,厲聲斥道:


    “大膽!你瘋了!”


    隨即他低頭朝武修文深深一拜,急切勸解:


    “武將軍!他不過是一時氣憤,胡言亂語而已,請將軍念他曾替您擋過一箭,饒他一命!”


    武修文未語,隻是微微擺了擺手,既不怒也不喜,沒有解釋什麽。他沒有看那千戶,也沒有理會汪世顯的勸說,而是抬眼望向其餘幾名千戶。


    他的語調平穩,卻帶著穿透骨髓的冷意:


    “我再問你們——如果闊端要你們的老婆,你們會怎麽樣?”


    武修文目光如電,掃過幾張因壓抑而青筋鼓起的麵孔。


    “今天,他要的是荊州貂蟬。”


    “明天,他要的是誰?你們襄陽的西施?還是你們的襄陽兒媳?”


    “你們想好了嗎?真的想清楚了嗎?”


    這一刻,連汪世顯也不再言語。他終於聽懂了武修文話裏的意思,終於意識到這番話的方向早已不對勁。


    他一直以為武修文是闊端的心腹,是替蒙古人打天下、為蒙古擴疆的鐵將軍。


    但現在,他終於醒悟武修文不是。


    他是漢人。


    而這支軍隊,早已不是那支隻知搶掠的蒙古騎軍。他們有人妻,有人有子,有家有戶;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紮根,早已不是流寇,而是渴望安定的人。


    這時,汪世顯忽然間想明白了。他不敢多想,但也知道再不表態就晚了。


    於是他深吸一口氣,拱手而拜,低聲試探:


    “武大人此言……可是有意?”


    武修文迴望他一眼,反問道:


    “你覺得呢?”


    這一句,意已明了,不再遮掩。


    汪世顯心中一震,低頭沉思片刻,便忽然朗聲答道:


    “無論大人是什麽意思,末將——永遠跟著武大人!”


    說罷,他轉頭看向其餘幾名千戶,做出暗示。


    果然,有了汪世顯的帶頭,其餘幾位千戶也紛紛跪下,高唿:


    “誓隨武大人左右!”


    “如今闊端不仁不義,既要我等上供錢糧,又要淫辱我妻女豈可容他?”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殺闊端!”


    聲音不高,卻如火燎原。下一刻,有人應和,緊跟其後:


    “殺闊端!殺闊端!”


    接著,喊聲從十人傳到百人,從百人匯成千人,再從千人震蕩全軍。


    八萬人的營地,在這一刻,徹底沸騰。


    萬人高唿,兵甲齊鳴,喊聲震破夜空:


    “願跟隨武將軍,殺闊端!”


    “殺——闊——端!!”


    火光映照下,刀劍如林,士卒們眼中已無畏懼,唯有同仇敵愾的怒意與被點燃的血性。


    而就在那萬眾齊唿、殺聲震天的一刻,遠處的高坡上,兩道倩影靜靜佇立,目光緊緊鎖定著這一場燃燒軍心的暴動。


    程英的唿吸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她終於明白了。


    明白了武修文之前那句“帶你去看一場好戲”的真正含義,明白了這幾個月來他默不作聲、強忍爭議、甚至甘願背上“漢奸”“賣國”的罵名,所圖為何。


    這一刻的震撼,勝過千軍萬馬。


    “原來……”程英喃喃自語,眼眶微濕,目光卻愈發堅定。


    “原來他等的就是今天。”她望著火海中立於軍陣前方的那道背影,心跳在胸膛中砰砰作響


    那不是一個背叛者的姿態,那是一位真正將八萬鐵軍心魂掌於掌中的引路者。


    而一旁的陸無雙,眼中同樣浮現出一絲不可置信與猛然的恍悟。


    她終於也明白了,那個她痛罵過的“畜生”,那個她怒指“送女子邀功”的武修文,為何總是不斷地“抓女人”。


    那些女子,有的被分配進軍營,有的嫁給士兵,有的被送往偏營為將校“成親”……她曾以為這是殘忍,是背叛,是出賣同族的惡行。


    可現在她才知道,那些“抓來”的女人,是一根根埋在兵心中的錨,是一條條鎖住這些異族悍兵的情感鐵鏈,是讓這八萬人從征服者變成護衛者的伏筆。


    武修文讓他們擁有了妻子、家庭、歸屬,教他們在妻子的眼淚與孩子的啼哭中,重新學會“什麽叫做人”。


    而現在他用這一切,換來了背叛闊端的理由,掀起這場反旗的根基。


    陸無雙輕輕吐出一口氣,眼中再無怒火,隻有一種遲到的敬意與複雜情緒交織。


    她輕聲低語:“原來是為了等這一天。”


    同一時刻,汴梁皇城。


    深夜沉沉,萬籟俱寂,唯有一列列披甲戴盔的軍隊,如潮水般穿梭在禁宮禦道之間,刀光如林,火光映天。


    這支逼近皇宮的聯軍,兵力約三萬,由**“七府世家”聯手發動政變所召集的私兵**,再加上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三大禁軍中已被丁大全秘密策反的叛軍合流而成。


    他們如利刃直刺皇心,踏著玉石禦道,一步步逼近紫宸大殿,氣勢壓人,如吞雲之龍。


    最前列的,是身披重蟒紋袍、滿麵肅然的丁大全。他眼神冷峻,步伐從容,望著不遠處巍然屹立的文德殿,臉上浮現出一種誌在必得的沉穩笑意。


    “此局既定,大勢已成。”


    三萬人已入皇宮,無一人阻攔,四方宮門皆已失守,甚至連沿途的太監宮婢都早早退避,整個皇宮宛若一具早已失去心跳的巨獸。


    丁大全深知,這一戰若成,宋理宗將成為手中傀儡,而七府門閥將永駐朝綱,重構天下新序。


    然而,當他們氣勢洶洶地壓至文德殿前百階之下,卻赫然看到一道身影,早已靜立其上。


    不是護衛,不是宦官。


    是那一襲素白龍袍的宋理宗。


    他一人立於階頂,身後空無一兵,廣袖無風自揚,神色沉靜而淡然,仿佛對這三萬叛軍視若無物。


    丁大全的步伐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原以為皇帝早已逃遁或避於內宮,不曾想,卻迎麵撞上了這個親自走出大殿的孤身君王。


    一時間,三萬聯軍靜若死地,萬刃皆停,旌旗無風自動,火光映照在理宗身上,將他整個人的影子拉得極長,籠罩在大階之下。


    丁大全望著那張清瘦的臉,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那不是一個昏庸退縮的皇帝,那是一個眼神平靜、甚至透出一絲譏諷與從容的君王。


    宮廷台階之上,風起雲湧,禦階兩側的石獅仿佛也被逼至沉默,唯餘一人負手而立,身著明黃龍袍,目光如炬,望著下方黑壓壓三萬叛軍。


    宋理宗緩緩踏前一步,腳下金磚石階在夜色中微微泛光。他抬眼望向階下那一騎紅袍,語聲如洪鍾震響九重宮闕:


    “丁相,朕可曾虧待與你啊?”


    聲音清朗透徹,穿越風中,直擊人心。階下眾將頓時神情一凜,紛紛迴首看向那名策馬而立、須發斑白的中年權臣。


    丁大全勒馬而停,鐵甲披身,臉上毫無懼色。他緩緩舉起手中的鋼骨羽扇,輕輕一展,扇骨交錯如寒刃般映出宮燈殘光。


    “陛下不曾。”他說得斬釘截鐵,目光坦然,似無半分悔意。


    宋理宗眼神微變,沉聲再問:“既不曾虧待,丁相何故造反?”


    丁大全臉上浮現一絲苦笑,仿若多年的沉鬱一朝爆裂,胸膛起伏幾下,才吐出低沉如雷的一句:


    “不是我丁大全想反。”他緩緩抬頭,望向高階之上的帝王,“是陛下斷了所有世家大族的活路。”


    他頓了頓,聲音隨即拔高,如驚雷滾過宮牆:


    “若不反,是死。若反,尚有一線生機!”


    文德殿前,百階之上,夜風清冷。


    宋理宗獨立階梯之巔,身著素白龍袍,身形雖單薄,卻如一株孤鬆傲雪而立。他俯視三萬叛軍,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你們怪朕斷了你們的活路。”


    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如劍,掃向下方七府聯軍中披甲而立的眾人。


    “那朕問你們又是誰,斷了百姓的活路?”


    宋理宗聲音忽而低緩,卻帶著令人心驚的沉沉迴響。


    “這天下,終歸是百姓的天下。若是沒有百姓,朕坐這龍椅,又有何意義?”


    言罷,他緩緩抬頭,望向天上星辰。


    那一刻,夜空廣闊,群星閃爍,他仿佛與天地同悲,長歎一聲:


    “楊過侄兒曾經對朕說過一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朕那時不以為然,如今……深以為然。”


    此言落下,廣場之下,卻是一片死寂。丁大全一方將士、七府世家之人,無一人迴應。


    他們麵麵相覷,卻誰也不肯先開口。誰都看得出來——這不是一個昏庸的皇帝,而是一個已經徹底覺醒的帝王。


    片刻沉默後,宋理宗緩緩向前一步,語氣轉冷:


    “朕,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若你們現在有悔意,願意放棄世家對百姓與朝政的壟斷利益,願將資產歸入國有體係管理,放下兵器,站到朕的身邊。”


    “朕不殺你們。”


    “你們可以繼續經營產業,可以盈利,但利潤由國家統一分配,不得再私自操縱鹽鐵、錢莊、糧道。”


    殿階下,終於有輕微的竊語聲。那是來自幾位門閥後輩的聲音,他們麵露遲疑,似是有所動搖。


    但這點漣漪,很快就被一陣冷笑聲淹沒。


    隻聽得七府中一位身著黑貂裘袍的世家代表,哈哈一笑,搖頭譏道:


    “陛下這番話,莫不是在說笑?”


    “歸國有化?統一分配?”


    “那依照陛下的說法,我們豈不是要將祖上傳下來的百年基業雙手奉上,從此隻做陛下的管事、賬房、跑堂、店小二?”


    “我們出錢、出地、出命,你分利、分權、分產業——這天下,可真是變了。”


    一旁頓時響起哄笑聲,接連不斷。


    “哈哈哈,陛下當真是會做夢。”


    “這不是談判,是奪家滅族啊。”


    “這龍椅坐久了,就不識人間煙火了麽?”


    三萬叛軍陣中笑聲四起,嘲諷交錯,仿佛整片夜空都被這場譏笑淹沒。有人甚至故意拍手鼓掌,口稱“皇恩浩蕩”,語氣卻充滿冷意。


    而殿階之上,宋理宗卻未怒,未退。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不悲不喜,任由下方訕笑迴蕩。


    良久之後,終於還是有幾個年輕的後輩站了出來,走上階梯,對宋理宗說倒,陛下,我等願意。


    一片哄笑之中,忽有幾道身影踏出人群。


    那是幾名身穿世家袍服的年輕人,皆不過二十上下,臉上還帶著些許青澀,卻目光堅定,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走上文德殿前的石階。


    火光照耀下,他們一步一步地向宋理宗靠近,腳步雖慢,卻無一絲退怯。


    宋理宗望著他們,未動,亦未召喚守衛。他隻是負手而立,神色平靜。


    那幾人來到半階,齊齊跪地,拱手高聲道:


    “陛下,臣等願意歸國有化,願為百姓謀生路!”


    聲音雖不大,卻猶如石子入湖,瞬間壓下了殿下三萬聯軍的哄笑與譏諷。


    原本還在鼓掌嘲諷的幾名世家中人一時愣住,接著一股難以置信的目光齊刷刷落在那幾位少年身上。


    “……這幾個傻逼?”


    “腦子壞了吧?”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給朝廷賣命?”


    “怕不是瘋了。”


    營中低語炸起,一時錯愕滿營。那笑聲已不再是嘲諷,而是難以接受的震撼與荒謬。


    可就在此刻,宋理宗卻毫無防備地向那幾人緩緩伸出手臂,仿佛老父迎歸子弟。


    他朗聲道:


    “你們是忠臣,是社稷之脊骨。隨朕來吧。”


    那幾位青年恭敬起身,隨他而入,走入殿門,一步不迴。


    待三萬叛軍如潮水般從階梯下衝上來時,衝在最前方的人才忽然察覺——文德殿前的帝身,竟然已無影無蹤。


    “人呢?!”


    四下望去,階梯之上空無一人,連那幾位先前站出跪拜的青年也不見了蹤影。


    丁大全眼神一凜,高聲喝道:“他肯定是躲入大殿了!我們一鼓作氣,攻下文德殿!”


    命令一出,人群自動分開,一道通道被迅速讓出。


    幾架沉重的攻城錘在喊聲中被抬上石階,轟然推進,輪軸滾動,兵卒嘶吼著拉動巨索。


    這攻城錘原是為撞破宮門所備,卻因宮門提前被內應打開而未用,如今用來撞殿門,正合其力。


    前排數十人已揮刀猛砍文德殿銅木嵌合的大門,火星四濺,卻連木屑都不曾濺起一絲。


    殿門巍峨如山,砍之無用。


    後方攻城錘的黑影已然逼近,震得整座階梯都在微微顫抖。三萬叛軍密集如林,軍旗翻飛,號角長鳴,喊聲震天。


    此刻的文德殿前,兵鋒聚集如潮,三萬兵將盡皆團聚於這座大門之前——


    他們自信,勝券在握。


    然而,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就在那朱漆殿頂之上,早已有一道身影靜靜而立。


    一襲紅衣,獵獵輕揚,如飛霞淩風。


    那女子立於宮簷之巔,紅裳隨風鼓動,氣質超凡出塵,仿若塵世之外來人。她容顏靜美,目光澄澈,似不帶塵念,懷中輕抱一團雪白絨球,正一下一下地輕撫。


    她站在那裏,就如同早已預知今日,早已等待多時。


    而地麵之上,已有幾人開始注意到她的存在。


    “……咦?你們看,那殿頂上——有個人。”


    “好像……穿紅衣的?”


    “我去,那不是穆……穆王妃嗎?!”


    一聲驚唿炸開,不少人循聲望去,隻見那高處紅影,在夜火之下愈發驚豔奪目。


    “是穆王妃!”


    “真的是她?”


    “幾年前,我就見過王妃,沒想到如今還是如仙子般美豔無雙啊!”


    三萬兵將中,不乏七府門閥派來“監戰”或“湊局”的老爺少東,皆是長年醉生夢死慣了的膏粱子弟。


    這會兒聽得是穆念慈,見得是絕世芳華,頓時眼睛都直了,咽口水者不計其數,交頭接耳者更是滿地。


    “這就是穆王妃?嘖嘖……果然是驚為天人。”


    “她手裏的那團……是什麽?毛茸茸的,好像個……什麽獸?”


    “管它什麽獸,攻下皇城之後,這穆王妃不也是我們囊中之物?”


    “嘿,那可是楊王爺的女人啊!”


    “陛下都被咱們逼到殿裏了,還能翻得了什麽天?到時候人歸我們,貨歸我們,權也歸我們,這穆王妃自然也歸我們,嘿嘿!”


    “這可真是……期待啊……”


    他們笑著,調侃著,絲毫未覺危機臨近,目光之中,隻有貪婪與淫逸。


    卻未曾注意到,那紅衣女子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


    懷中的雪白團子也緩緩睜開眼睛,眸光中竟有金光閃動,仿佛靈物蘇醒。


    顯然,這一刻白澤團子還不必出手。


    它隻是在穆念慈懷中舒適地蜷縮著,忽然耳朵一動,似是聽到了人群中某些輕浮不敬的議論,眼中閃過一抹不悅的金光,小爪輕輕扒拉著穆念慈的衣襟,發出幾聲不滿的嘰咕。


    它在努力辨認是誰在對它的娘親口出狂言。


    然而,穆念慈隻是低頭淺笑,溫柔地撫摸著白澤團子的額頭,指尖輕柔如風。


    “莫急,”她低聲道,聲音輕到隻有她自己與白澤聽見,“娘親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不知死活。”


    白澤團子哼哼幾聲,終究安分下來,在她懷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眯起眼睛,又香甜地睡了過去。


    而下一刻,那些尚在笑談的叛軍們,終於驚覺有異。


    “你們看……她動了!”


    隻見穆念慈緩緩抬手,輕輕一揮,一道銀光劃破夜空,一柄飛劍直刺天際!


    她腳尖輕點,整個人輕若煙塵,竟踏劍而立,懸於高空之上!


    殿下數人頓時驚唿:


    “她……她飛起來了?!穆王妃居然會飛?!”


    “這不是凡人啊,她竟然是……仙人?!”


    一陣驚懼的低語尚未蔓延開來,就被洶湧的叛軍雜音湮沒。但那些親眼目睹此景者,臉上已經寫滿震駭。


    三萬叛軍如群蜂圍堵於文德殿前,本以為這是包圍獵物的盛宴,誰曾料到他們自己,才是獵物。


    高空之上,穆念慈麵無表情,眸中如寒星倒映。


    在她眼前,一道金光劃過,宛如虛影界麵——是儲物戒的界麵。


    她伸手一引,打開了那個許久未動的快捷儲物格,一格一格的道具迅速浮現。


    她緩緩落指,在其中一處方塊輕點。


    那裏,赫然是一塊被特別標記的物品:


    【一萬立方米高密度重劍】x數百組


    穆念慈深吸一口氣,輕輕念出劍訣名號,聲音不大,卻如驚雷墜地:“白虹彤霞。”


    刹那之間,天穹變色。


    一道道金光如流星倒卷,自界麵裂開處瘋狂噴湧而出!


    天地仿佛開了一道巨大的天門,百丈、千丈之高,裂雲開霧,空間在震蕩中撕裂,露出其後仿佛另一個“劍域”。


    隻見在那天穹裂縫之後,無盡的劍鋒如潮水般整裝待發


    銀色的巨劍、玄鐵重刃、青銅長鋒、寒光冷芒的冰魂劍、血氣繚繞的屠魔刃……


    數量之多,宛如星辰!


    每一把劍都在輕輕震顫,發出低沉如戰鼓般的嗡鳴,它們似乎察覺到了下方的血肉盛宴,饑渴已久。


    穆念慈衣袖一揮,靈力傾注,虛空之上的劍陣徹底引爆!


    “萬劍陣,落!!”


    轟!!!


    隨著穆念慈手勢猛然一落,天門之中的數十萬柄重劍,宛如堤壩破裂的天河,帶著撕裂空氣的嘯聲,以一種無可抵禦的氣勢向下傾瀉而來!


    整個天幕,被劍影徹底遮蔽。


    地麵三萬叛軍驟然陷入黑暗之中,頭頂不再有天,隻有成千上萬的劍光如雨墜下,覆蓋了從文德殿前至宮門的整個皇城軸線。


    有人剛察覺異動,抬頭一望,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劍海如天瀑傾落,遮雲蔽月,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壓,瞬息而至!


    “快退!!!”


    “啊啊啊——劍!!是劍!!”


    “擋不住!快躲開——”


    一切掙紮都為時已晚。


    劍未至,風先裂。


    在劍雨真正落下之前,氣流已將叛軍陣列卷得人仰馬翻,無數旗幟被撕碎,盾牌斷裂,長槍折斷,整個陣地如同被十萬狂風席卷。


    接著,劍陣落下


    “砰——砰——砰!!!”


    一柄柄重劍穿透人的身體,刺穿戰甲,將人釘死於地,或直接將叛軍連人帶盾劈成兩截,血肉橫飛!


    有的人連躲都沒躲開,便被三劍四劍連斬,屍骨無存;


    有的人甚至被定在地上,剛要掙紮站起,卻被第二波劍雨接連貫體,化為血泥。


    此刻,沒有誰能逃出這座劍域的刑場。


    數萬人之中,不到幾個唿吸,生者已寥寥無幾。


    血流順著石階流淌,匯聚成渠,文德殿前宛如煉獄,屍骨成山。


    穆念慈懸空而立,衣裙未動分毫,宛如九天之外的天君,執刑不怒而威,懷中白澤團子打了個哈欠,又換了個方向,繼續唿唿安睡。


    天地之間,隻剩萬劍垂落的劍鳴低吟,如同在為這三萬魂靈,奏響最後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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