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獵。


    打野豬。


    趙公子好似著了魔,天還未亮,便出了家門。


    李老朽也一樣,打老遠便見他在村頭揣手等著。


    說著了魔,也並不確切,人活著,總得吃飯哪!


    真等餓到前胸貼後背,縱然有野豬,怕也打不動了。


    “不曉得,今日還有沒有兔子撞樹。”


    “瞧你這點出息,咱是來打野豬的。”


    “每日有隻兔子,也還行。”趙雲笑了笑。


    “哪有豬肉香,燉一鍋飽飽的。”李老朽道。


    “要我說,您老還是再算一卦吧!看看這場災,還有多久才過去。”趙雲又拿了一根繩子,一邊捆一個。


    “罷了,老夫今日破個例。”


    李老朽停了,從懷裏掏了幾枚銅錢。


    見他雙手包著銅錢,叨叨咕咕一直晃。


    趙公子也不懂,就擱那看著,直至李老朽手掌攤開,銅錢撒落在地,他才湊了上來,小聲問了一句,


    “如何?”


    “上震下坎,兩陰三陽。”


    “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


    “從卦象看,至少得三五月。”李老朽歎道。


    “這,是不準備讓人活了啊!”趙雲仰頭天空,已然有一種罵娘的衝動,老天爺還真他娘的會開玩笑,真來三五月大雪,別說打獵,村子都能給你埋了。


    “天無絕人之路。”李老朽收了銅錢。


    “填飽肚子再說。”趙雲麻溜跟了上去。


    還是那片空地。


    也還是那座岩石。


    爺倆又揣手坐那了。


    “可不能睡,睡了就醒不來了。”


    “您老的酒呢?...別藏著了唄!”


    該是天太冷,也或雪太大,兩人時常犯迷糊。


    如此刻,兩人的眼就眯了又眯,就差來個美夢。


    大雪不解意,沒完沒了的下,若是不走近去看的話,都不知那還有兩個人,等野豬等的都快瞌睡了。


    咯咯咯!


    驀的,有笑聲響起。


    聽音色,像個小娃娃。


    “豬。”


    趙公子和李老朽豁的精神,第一時間望向空地。


    然,空地還是空地,野豬的沒有,鵝毛大雪多的是。


    他奶奶的,魔怔了,淨想豬肉了。


    兩人甩了甩腦袋,又都望向了天空。


    是孩子的笑聲,好像是從天上傳來的。


    “您老可聽見了。”趙雲小聲問道。


    “誰家的娃在笑。”李老朽哈了哈手。


    看,不止他倆在看,神仙們此刻也都在望看。


    笑聲來的突兀,如魔咒在宇宙響徹,揮之不去。


    為此,神明海震天動地的轟隆聲,還因之停歇了。


    “哪來的笑聲。”


    五大禁區之主皆仰眸,神目近乎微眯成線。


    還有漫天和神朝之人,也各個眉宇微皺。


    可惜,一番推演和追蹤,沒人能講出個所以然。


    奶聲奶氣的笑聲,來的快去的也快。


    世人意猶未盡,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戰亂之年,咋淨出些個詭異邪乎的事兒。


    打!


    沉寂之後,神明海的暴喝聲,打破了沉寂。


    五大禁區之主已自天收眸,又揮劍遙指神朝。


    動靜自不必說,大到難以想象,連觀戰的大神,都心顫不已,瞧那一片片毀滅光輝,看著都他娘晃眼。


    就這,還頻頻有神虹從天而降。


    有看熱鬧的,也有殺過來參戰的。


    小場麵,仙界主宰懶得看,或者說,無心理會,世人尋不到笑聲的源頭,她卻能隱隱約約捕捉,此刻,正盯著宇外看呢?若是未聽錯,笑聲傳自小宇宙。


    連她都能尋到,更遑論上蒼,都在極盡窺看。


    奈何虛妄阻隔,望得見小宇宙,難見其內景象,值得肯定的是,其內有生靈,而且,它的道行還不俗。


    “吾且去一觀。”


    時隔萬古,終是有天道出山了,直奔了宇外。


    融宇涉及甚廣,小宇宙若有問題,就不能讓它過來,真若是一個大威脅,半道將其擊毀,很有必要。


    .............。


    阿嚏!


    迴家的路上,趙公子一個噴嚏全是冰渣子。


    他這還算好的,李老朽整個人都蔫不拉幾的。


    眼巴巴等了一整天,獵物一個沒打到,還凍的夠嗆。


    “明日還去不。”趙雲拍了拍身上的雪。


    “去。”李老朽揣了揣手,還想著豬肉呢?


    想法好,架不住運氣差。


    他倆湊一塊,就倒黴孩子。


    有多倒黴呢?前前後後小半月,起早貪黑的進大山,無一不是空手而歸,天冷,野獸都不咋出門了。


    於是乎,


    兩人又拎起了魚竿,跟魚兒鬥智鬥勇去了。


    可得整點兒貨迴去,今夜,已經沒米下鍋了。


    “好歹是仙家的後裔,餓死,可就對不起老祖宗了。”


    如這話,李老朽自坐那,已不知叨叨多少迴了。


    趙公子也困哪!怕是昨夜用力太猛了,閃了老腰。


    困,那得醒醒神,他又脫了大棉襖,又跳進了河裏。


    “你這孩子。”


    李老朽忙慌起身,喊半天也沒喊迴那個愣頭青。


    他也脫了棉襖,跑去找幹柴,完事兒生了一堆篝火。


    良久,才見趙雲冒頭,丟出了一條魚。


    不等李老朽說話,他又一個猛子沒影了。


    天冷不冷且先不論,他今日,還是很有活力的。


    逢他出來,或魚或蝦,總會有些收獲,積少成多嘛!


    “你這該死的老天哪!這些年,白供奉你了。”


    李老朽今日火氣不小,說的淨是些有辱斯文的話。


    都是這大災鬧的,就想多活幾年,咋就那麽費勁呢?


    凡人罵老天爺,不常見。


    難得罵一迴,還挺靈驗的。


    便如降臨小宇宙的那個天道,此刻就格外惆悵。


    多少年了,都沒挨過打,前腳剛來,後腳就被揍了。


    看揍他者,竟是一個肉嘟嘟的小娃娃。


    別看它個頭不高,幹起仗來,兇悍著呢?


    比起幹仗,它還有個絕活,特特別別能吃。


    ............。


    傍晚,


    趙雲終是爬上了河岸,險些凍成冰棍兒。


    還好,河邊有火堆,有李老朽幫忙烤衣服。


    “年輕也不能這麽造啊!”李老朽一本正經道。


    “凍死,總比餓死強。”趙公子還是這麽一番話。


    這個夜,兩人定下了個約定。


    一個下河抓魚,一個在岸邊生火。


    捕來的魚蝦,李老朽可以拿走一半。


    當然,不是白拿的,他是拿藥草來換。


    三兩日還好,


    日子久了,再好的身體也會被凍壞。


    李老朽很稱職,日日都會為趙雲把脈。


    事實上,把不把脈都無所謂了,已落下病根了,若是好好養他個三五十年,興許能痊愈,可這鬼天氣,飯都吃不飽了,哪個還有閑情逸致養身體。


    不知從哪一日,趙公子多了半夜起床的臭毛病,美其曰上茅房,實則,是躲在屋外的牆腳,偷偷咳嗽,實在忍不住了,還會咳上那麽三兩口小血。


    為此,女王可沒少抹眼淚。


    如今夜,她就追著出去了,任大雪飄飛,抱著相公不撒手,哭的如個淚人。


    趙雲也心疼啊!...失憶了,媳婦還跟著受苦。


    “娘啊!”


    深夜裏,有嚎啕大哭聲,驚動了半個村子。


    待趙雲拿著鐵槍找來時,山腳下已聚滿了人影,他以為是野獸進村咬人,走近一瞧,才知是楊姥姥,歪在樹下睡著了,渾身上下都是積雪,她走的很安詳。


    夢遊嗎?


    當然不是。


    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是自個出來的,不是出來夢遊,是出來上路,人老了,沒幾天好活了,不想成為負累,更不想再浪費家裏的口糧。


    寒風凜冽,趙雲跪下了,砰的一聲,磕了個頭,老家人菩薩心腸,平日裏沒少接濟,沒少給他送吃的,他還欠著人家糧食呢?這,是救命的恩情。


    雪,還在下,滿世界都是白色的。


    老天爺好似在向眾生傳達一個消息:


    皚皚雪天,很適合飄白綾,也很適合辦喪事。


    的確,楊姥姥走後,村裏又有很多遲暮的老人,在夜深人靜時,拄著拐杖,迎著風雪,顫巍巍的出門,一步步的走向大山,嚎啕哭聲,幾日不絕。


    “我這個老骨頭,是不是也該上路了。”


    河畔,李老朽一邊燒火一邊喃喃自語。


    趙雲爬上岸時,他正靜靜看遠方的大山。


    人哪!若一不留神想開了,一切都淡然了。


    “總會過去的。”


    趙雲放下了魚,卻捂著胸口咳嗽不止。


    李老朽這才迴神,習慣性的抓了他的手。


    又是一番把脈,還是一番歎息,麵前這個娃子,怕是活不過三十歲了,而且還是在溫飽無憂的前提下,若依舊每日這般下水受凍,他時刻都可能倒下的。


    “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趙雲嗬嗬一笑。


    “我還有些酒,今日幹了吧!”李老朽滿目慈和。


    酒喝過,那就該上路了。


    他沒往外走,想死在家裏。


    長眠的藥,早已備好,可走的沒那麽痛苦。


    他是想走的,卻沒走成,因為有人找他看病。


    趙雲沒倒下,女王倒下了,不知怎的就暈倒了。


    “我是個郎中。”


    李老朽拿了拐杖,又強撐著起來了。


    床上,女王靜靜躺著,臉頰蒼白不堪。


    趙雲的臉,更蒼白,連唿吸都是急促的。


    “沒病啊!”


    李老朽號脈良久,才嘀咕了一聲。


    有病好治,沒病,很讓郎中犯難的。


    “如何。”趙雲焦急的問道。


    “身子太虛,我且去拿幾服藥。”


    李老朽留下一話,又揣著手走了。


    藥絕對是好藥,女王第二天就起來了,隻不過,是扶著牆走的,而且是一日不如一日,乃至開個房門,都變的異常吃力,暈倒的狀況,時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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