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散了,吳安詩被帶走了,王岡被留下了……


    崇政殿中,趙頊帶著滿腔怒火足足噴了王岡一炷香時間。


    王岡在說出利民坊私宅之後,吳安詩幾乎就癱倒了,滿朝之人誰看不出來其中的貓膩。


    吳充也是眼露絕望,主動要求停職待參。


    至此戰局已定,己方大勝!


    原本就此落幕也就罷了,可王岡偏偏又語重心長的規勸了吳充一句:“相公,我朝厚待士大夫,官員俸祿也是冠絕曆代,另還有許多添支錢,二位公子若是錢不夠花,相公大可貼補一些,犯不著去做這等事!”


    吳充的臉頓時就漲紅了,其他朝臣也是一副怪異的表情。


    這叫什麽話!是說吳充吝嗇,連親兒子沒錢都舍不得給,逼得他們去受賄!


    若非如此,難不成還能是當朝宰相家風不正,貪婪成性嗎!


    王岡說完之後,看著搖搖欲墜的吳充,又補了一句:“還記得昨日殿前相公與我說,責罰於我,皆是公義!”


    “煌煌之音,真是令人振聾發聵啊!”王岡神色讚歎道:“不知相公以為我一日四章,可算是勤勉?彈劾權貴,可算是為了公義?”


    “你……你……”吳充臉色煞白,以手點指,半晌沒說出話來,身子一陣搖晃,忽而仰天噴出一口血,轟然倒地!


    朝堂之上頓時亂成一鍋粥,趙頊連忙大喊:“快請太醫!”


    內侍慌忙跑去,須臾帶來太醫,連施數針,方才將人救了迴來,說是急怒攻心所致,喝上幾副藥便好。


    朝堂眾臣這才放下心,看王岡的眼神,跟看鬼似的,原本就是一件懈怠公事的小案子,怎麽轉眼之間,把當朝宰相都給拉下了馬!


    而且他們有種預感,這件案子到最後,說不定會讓吳充身敗名裂!


    趙頊眼見吳充被抬下去救治,很是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是心有餘悸。


    乖乖,自己的宰相差點被氣死在朝堂之上了!


    好在沒事,不然還真開了曆史先河了!


    知道的,是王岡幹的,不知道的,還不知會怎麽編排呢,有那會說不會聽的,舌頭底下壓死人,我得在乎這個……


    朝會草草散了,趙頊是越想越氣,幹脆又讓內侍去把王岡給追了迴來,大罵了一通。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又反擊了對方,把人兩個兒子送了進去,還不夠解氣是吧!”


    “你挺會嘲諷的!當朝宰相被你氣的吐血!”


    “你覺得朝中眾臣會怎麽看你,天下百姓會怎麽看你!”


    ……


    趙頊絮絮叨叨罵的沒完沒了,王岡自覺品行高潔,不與他一般見識,隻眼觀鼻,鼻觀心,做入定狀。


    結果趙頊罵了半天,沒得到迴應,扭頭嗬斥道:“你怎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說話!”


    王岡自然不怵,揚聲道:“咱有理,咱怕啥!”


    “你還覺得有理了!”趙頊被氣笑了,指著他道:“禮絕百僚的宰相被你氣暈在朝堂之上,你還覺得你有理了?”


    “怎沒理呢!”王岡理直氣壯道:“犯事的是他兒子,兩個兒子都是一般,說明他教子無方!他暈倒也是被他兒子氣的,與我何幹!


    總不能他是宰相,我就不能彈劾他兒子了吧!沒這般道理啊!真說起來他還得謝謝我呢!”


    “還謝你!”趙頊怒極反笑:“他現在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了!”


    “那是他心胸狹隘!該自我反省!”王岡大言不慚道:


    “吳家兄弟現在犯的事不算太大,我及時糾正他們,免得日後鑄成大錯!此所謂懲前毖後,治病救人!他怎不該謝我!”


    “你……你……你……”趙頊氣得連連點指,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石得一冷眼旁觀,心中冷笑:“王玉昆,你終究還是把路走窄了!當了幾天監察禦史還真把自己當成犯顏直諫的忠臣了!”


    王岡連忙行禮,正色道:“官家息怒!臣生性耿直,嫉惡如仇,既受皇命任職於禦史台,自然見不得那些貪官汙吏魚肉百姓!官家若是覺得臣所行不妥,臣願乞骸骨……”


    話未說完,趙頊抄起案上的硯台就砸了過來,怒道:“乞骸骨!二十歲的臣子乞骸骨!你把朕當成什麽人了!昏君嗎!”


    王岡順手接過硯台,入手溫潤如玉,抬眼看去色彩豐富,乃是上等的青州紅絲硯,當即就揣進懷裏,行禮道:“謝官家賞賜!”


    趙頊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最為喜愛的硯台,就這麽水靈靈的沒了,忙喝道:“還迴來!”


    王岡斷然搖頭拒絕:“君王所行,言出法隨,豈能朝令夕改!”


    趙頊氣的抬手就要拿案上的鎮紙,剛一入手,又想起硯台的下場,悻悻的放下,轉而對王岡嗬斥道:“堂堂狀元竟這般憊懶!”


    王岡淡然道:“皆因官家聖明,目光如炬!”


    趙頊一噎,這狀元是他親自點的,還真怪不得別人,伸手指著王岡笑罵道:“你啊你!這性子要收斂些了!年輕人太氣盛了!”


    “哎!你可知你這次闖下何等大禍?我能選吳充做宰相,你便當他是那般簡單的!”


    趙頊搖搖頭,輕歎道:“吳家經營多年,與朝中諸臣關係交縱錯雜,他與文彥博和王安石也是兒女親家!你這次可是惹了大麻煩了!”


    王岡淩然不懼道:“我倒是覺得現在大宋朝堂有太多懂得審時度勢的聰明人了!反而是太缺少我這樣氣盛的年輕人了!


    他們互相聯姻,攀扯關係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想再造兩晉的門閥世家嗎!可惜他們的主意打錯了,我皇宋不是那司馬家,國朝養士百餘年,天下士人又豈容得他們胡為!


    若真有他們得逞那日,自會有人提劍而來,再次重現“天街踏盡公卿骨!”的盛景!”


    “放肆!”趙頊拍案怒斥:“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石得一低頭不敢言。


    王岡連忙行禮道:“臣失言!然臣所說皆為肺腑之言!皇宋有恩於天下,而彼輩何德何能,不過跳梁小醜,焉敢妄想門閥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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