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是孤兒,又不全是,他還有個哥哥。


    他的父母死於一場大火,那年白澤1歲,哥哥4歲。


    記事起,白澤就跟著哥哥在孤兒院生活,小時候他腦子有點傻,常被小朋友欺負,沒有人家願意收養。


    哥哥相反,聰明懂事,想收養他的人家絡繹不絕,可他死活不肯丟下傻弟弟。


    後來,兩兄弟被孤兒院的門衛大爺收養,總算有了家。


    哥哥成績優異,可高中畢業便外出打工了,供白澤上學,給老爺子治病。為了省錢,哥哥三年沒迴過家。


    白澤苦讀三年,如願考來了否城大學,這裏有哥哥。


    今天是白澤十八歲生日,他第一次離開小鎮來大城市,跟闊別三年的哥哥團聚,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天。


    然而這些,很快變得不再重要。


    ……


    “老弟!”


    白澤正在漢堡店的屋簷下刷手機,一輛電動車停在他眼前。


    外賣小哥摘下頭盔,略長的黑發散下來,眉目俊朗、眼神清明,嘴角的笑意透著與世無爭的溫柔,正是白澤的哥哥,白訣。


    兩人互相打量幾秒,不約而同地笑了。


    “長高了。”哥哥說。


    “曬黑了。”白澤說。


    哥哥皺眉:“新皮膚,不滿意?”


    “滿意,一看就很強。”白澤一屁股坐上老哥的車:“出發!”


    大城市繁華熱鬧,車水馬龍,電動車穿梭在高樓大廈和滿目琳琅中,白澤看花了眼。


    很快,兩人轉進一個小巷,進入老城區。


    “老哥,這大城市怎麽又新又舊的呀?”白澤滿臉新奇。


    “你懂什麽,新的是氣象,舊的是底蘊。”哥哥說。


    “好啊,進過城的人就是不一樣,講話一套套的。”白澤很高興,一高興胃口就來了,“老哥,今晚吃什麽?”


    “火鍋。”


    “好耶!”


    白澤跟哥哥迴了家,一棟舊單元樓的小公寓,一室一廳,簡陋但幹淨。


    白澤簡單安頓,哥哥去買菜,晚上六點,兩人吃上了火鍋。


    飯桌上的紅白鴛鴦鍋沸騰著,哥哥有條不紊地下菜,白澤夾菜分到各自碗裏。


    旁邊的手機打著視頻電話,老爺子坐在門衛室,捧著小鋁盒,吃著食堂飯菜,遠程陪一口。


    不一會,老爺子關了視頻,白澤跟哥哥對視一眼,壞笑起來。


    哥哥起身去冰箱拿出啤酒,“憋很久了吧?”


    “誰說不是!終於能喝酒了!”


    白澤迫不及待地滿上一杯,喝了一口,笑容頓時消失:“哇!又苦又澀,一點都不好喝。”


    “生活苦的時候,酒就不苦了。”哥哥露出意料之中的笑,“不愛喝是好事。”


    白澤繼續吃菜,邊吃邊說:“哥,我有個不成熟的小建議,要不要聽?”


    “不聽。”


    “不聽我也要說!”白澤揮舞筷子,“你看,我成績不錯,上大學可以拿獎學金,我還可以打工,老爺子那邊日常買藥錢也夠用,你重新考大學吧。”


    “那你不成我學長了,想占哥便宜是吧?”哥哥打趣。


    “哈哈被你發現了!”白澤沒心沒肺地笑:“怎樣,這個建議不錯吧?”


    哥哥喝了一口酒,“現在這樣就挺好。”


    “不好!”白澤很激動,“你就應該上名牌大學,去大廠上班,去卷生卷死,當一個精致的社畜,不然白瞎了那張臉。”


    “什麽跟什麽。”哥哥啼笑皆非。


    “我是認真的!”白澤拍案而起,“白訣,別不識抬舉,小心我跪下來求你!”


    “行,哥考慮下。”哥哥點頭。


    “真的?”


    “真的。”


    “這才對嘛,識時務者為俊傑!”白澤開心地坐下,繼續吃菜。


    哥哥靜靜看著白澤,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他從口袋掏出一個禮盒:“給,生日禮物。”


    “拿來吧!”


    白澤早等著了,他不客氣,當麵拆開,竟然是一塊小聰明電子手表,白色表帶,黑色表盤。


    “這……什麽鬼?”白澤有點出乎意料。


    哥哥微笑道:“哥送你的成年禮,喜歡麽?”


    “神金。”白澤翻著白眼,立馬戴在左手腕上,看一眼時間。


    【24:00:00】


    “時間不對。”白澤說。


    “不對麽?”


    “嗯,我調下。”白澤想調時間,卻找不到手表上的按鈕:“按鈕在哪?”


    “在我這。”


    ……


    “哇——”


    白澤嚇一大跳。


    他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灰色,支離破碎,像幹涸龜裂的大地;頭頂也是無邊無際的灰色,漣漪無數,像春雨綿綿的湖麵。


    地平線上懸掛著巨大的黑色光幕,以白澤為中心圍成一圈,讓他想起參加葬禮時看過的引魂幡。


    白澤一臉茫然。


    ——這在哪?


    ——我又是誰?


    “哇——”


    哭聲又來了。


    白澤聽清了,是嬰兒的哭聲。


    他順著哭聲看去,前方出現一團黑色光暈,散發出奇異的柔軟觸須。


    ——這又是什麽?


    “哇——”


    哭聲更大了,淒厲又絕望。


    ——別哭了!


    白澤覺得很吵,隻想讓它停下,卻說不出話。


    這時,天地間的“引魂幡”開始旋轉,越來越快。


    白澤隻覺得暈乎乎的,眼前那團黑色光暈在一點點變小。


    ——哦,不是變小,我在變高。


    ——哦,也不對,我飛了起來。


    白澤低頭一看,他被肢解了。


    他的四肢七零八落,一邊朝著四周飛走,一邊分解為無數的黑色絲線,卷入不斷旋轉的巨大“引魂蟠”中。


    白澤的腦袋大概也在慢慢分解,可他看不見,或者感受不到。


    ——我這是……要死了?


    白澤覺得不太對勁。


    自己要死了呀,痛苦呢、恐懼呢、掙紮呢?都沒有。他完全提不起勁,甚至忘了自己是誰。


    他的腦袋更暈了,隻想沉沉睡去。


    “哇——哇——哇——”


    哭聲再度出現,持續不斷。


    白澤瞌睡全無,心中生出一股無名火,像是三天沒睡剛沾床就被裝修聲吵醒。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tm別哭了行嗎!


    哭聲戛然而止。


    “嘩——”


    黑色光暈裂開了,綻放出耀眼的白光,六根蒼白的光須飛速衝出。


    它們凝成一根細繩,飛向白澤的腦袋,牽住了他。


    不知何時,天地消失,“引魂幡”化為一個不斷旋轉的黑色深淵。


    白澤的腦袋像一隻風箏,在深淵的中心飄呀飄,搖呀搖。


    他緩緩合上眼。


    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


    “啊!”


    白澤翻身坐起,大汗淋漓,衣服濕透。


    他低頭一看:還好,身體都健在,隻是一個怪夢。


    “嘟嘟!滴滴!迴收舊手機破手機換不鏽鋼臉盆……”


    臥室的窗外陽光鼎盛,喧鬧嘈雜,電風扇“咯吱咯吱”地搖著頭。


    白澤頭還有些昏沉,記憶慢慢銜接上,昨晚他跟哥哥吃火鍋,然後……睡了。


    ——咦,我什麽時候睡的?


    ——不是吧,隻喝一杯酒就斷片了,莫非我是先天醉酒聖體?


    白澤咧了下嘴,揉揉雞窩頭,光腳下床。


    “哥!”


    白澤口幹舌燥,喝了一大杯水。


    “老哥!”


    白澤上了個廁所。


    “白訣!”


    白澤在屋裏走了個遍,哥哥不在家。


    他撥通手機。


    “嘟——嘟——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白澤看一眼手機號,沒錯啊,他又打過去。


    “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白澤莫名其妙,想給老哥發視頻,半天找不到頭像。


    他隻好點開“一家子”的群聊組,組裏隻剩他和老爺子,老哥的賬號不見蹤影,相關的聊天記錄也全沒了。


    白澤盯著手機,陷入迷思。


    “啪!”


    他給了自己一耳光。


    ——好痛,不是夢。


    白澤收迴手機,微微一愣,左手腕上的小聰明手表不見了,變成一行黑色數字,平行居中在手腕背麵。


    【06:23:17】


    ——什麽鬼?


    白澤用力擦了幾下,數字還在,不是圖案,不是紋身,它像是長在血肉裏,連接著脈搏和心跳。


    【06:23:06】


    ——噗通。


    【06:23:05】


    ——噗通。


    【06:23:04】


    ——噗通。


    白澤盯著不斷減少的數字,莫名心慌。


    “白訣!給我出來!”


    白澤又把屋子仔仔細細找了個遍,哥哥不在家,身邊也沒藏攝像頭——這不是什麽新型整蠱節目。


    他的視線幾乎沒法再挪開,手腕上的詭異倒計時讓他越發不安。


    【06:21:03】


    【06:21:02】


    【06:21:01】


    ……


    白澤一咬牙,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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