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不過哭了幾聲, 便停住了, 她也明白事理,不然也不會教養出薛姊舒那樣坦直的姑娘和薛子琛這樣善解人意的公子了。


    她摸著兒子的發,自己想了一會兒,頗有點自言自語:「大致,這是我做過最讓我後悔的一件事。」


    薛子琛搖頭:「娘親。」


    謝氏站起身來,看著紅葉道:「也罷。也許你說的對。是藥三分毒,藥當飯吃,確實容易病弱。以前,或許是我做錯了。藥膳屬於食補,你既然懂藥膳,那公子就交給你了。需要什麽,隻管和我說。」


    說罷,便迴去了。她覺得,她大概還要哭一會兒才能心情通暢起來。


    斷沒有像她這樣把孩子坑成病秧子的了。


    眾人皆散開了。


    鬧了這一遭,薛子琛便有點精神不濟了。但他還得強撐著看衛紅葉。


    紅葉這才有些心虛起來。她的話全憑猜測,沒有實據。把當家主母說哭,她的心情在此刻也很微妙。如今,又被薛子琛這樣看著,又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襲上心頭。


    她太魯莽了。


    最後,他什麽也沒說,隻是道:「我想要睡一覺。」


    紅葉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他想要靜一靜。


    紅葉應得極快:「好。」


    紅葉方才的那番話,又何嚐隻是揭露了謝氏錯誤的溺愛方式,她還間接撕開了他悲觀脆弱的心。


    那割裂開來的真實,讓他一下子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倘若他再堅韌一些,又會有什麽結果呢。被病痛長期的折磨,早已消磨了他的意誌。


    他沒有戰勝病痛的強大內心。


    若紅葉所猜屬實,他的病早就好了。他卻屈服於病痛之下,還在咳。聽來多麽諷刺啊。


    薛子琛在這一刻,覺得讀再多的聖賢書也無用,最重要的還是培養心性。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


    今後,睡前讀幾頁《小窗幽記》和《菜根譚》好了。


    當然,這是最基本的。


    他喜愛練字,也因此,他覺得自己的心性已經養的很好了。倒沒想到,一場病痛繚亂心緒,揭示自以為是的良好感覺。


    是清閑的生活所致啊。


    或許,那些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境遇,才能造就一個心性堅強的人格。


    .


    麵粉摻水,和了個麵團,醒半個時辰。紅葉就在這段時間熬薑湯,切青菜葉和蔥花。


    歇了一陣,然後擀麵,擀成長方形,切成片狀。


    薑湯早已沸騰,紅葉下麵片,半熟時青葉入水,等麵片真正熟透後,把燉鍋端了,撒上蔥花和適量的鹽,再滴幾滴香油。一碗薑湯麵片便做好了。


    虛弱的人,暫時隻能這樣吃了。


    紅葉把碗端給公子,後者眼睛一亮,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速度不快不慢,動作優雅的吃麵,發出的聲音很小,幾乎無。


    吃麵,其實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教養來。


    待他吃完,尚有點意猶未盡,故而遲疑的問:「還有嗎?」


    「有的,公子還要多少?」


    他:「小半碗。」


    紅葉便依言又盛了一點。他見了,驚詫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吃了起來。吃完,飽腹且不撐。


    看著紅葉離去的身影,公子想:她為何能夠精準的算出自己如今的飯量?


    第二碗盛的剛好不多不少,這可不是誰都能辦到的事。更何況,是他這樣小碗用了半年的人。


    倒是麵片湯真好吃啊。好長時間沒吃到了,今天一吃,竟覺得是美味佳肴。他一定是進食無滋味的白粥的時間太長了。


    本來,自小偏愛麵食。


    雖不撐著,但到底吃得比往常多了點,坐在那裏壓迫著腹部便不舒服起來。他想了想,站起身來。薛祥立即去扶,他拒絕,自己走動。


    被人扶著走,總不是個事啊。他想要早日康複,就很有必要自我鍛鍊。


    紅葉出來,見公子自己在慢悠悠的走,笑了。


    一個時辰後,紅葉端來兩盤新鮮的草莓。


    「草莓潤肺生津,健脾止渴。」


    仍然和昨天一樣的吃法。


    薛子琛的心態已經變了,他現下隻覺得身心輕鬆,除了虛弱,竟沒有別的感受。既然暫時無法改變,他已在嚐試享受當下。


    晚上依然有五味麥冬湯,紅葉說:「咳症才消,並不代表真正痊癒,總得鞏固一下。」


    並一碗芪術粥:「補元氣,健脾益胃。」


    .


    時間便在這樣的日子裏悄悄而過,公子也從白天睡兩覺,改成了白天睡一覺;又從白天一長覺,改成白天睡一小覺,恢複到了正常人的睡眠情況;身體不再瘦弱無骨,而是長了肉,恢複以往的光彩;也從步履蹣跚,走三步一喘,已經到了能跑一小圈而麵不改色……


    飯量也變大了,小碗換大碗,一大碗變成兩大碗。紅葉敢肯定,如果不是胃就能裝下那麽多,他肯定還能吃。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仿若煥發了另一種生機,充滿自信隨性之美。


    或者說,身上有了一股堅韌與坦然的氣質。


    他變了。


    這是薛子琛第一次在走出有德院後,所有人的感覺。


    不過一年的時間,公子身上的這種大變化讓人震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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