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張正義。”鳳銜珠又笑起來:“鄧先生看我現在是想要伸張正義的意思嗎?我隻是在找玄家丟失的財產。這個刁奴膽大妄為,欺瞞主家,我就算殺了他,又有誰會來替他出頭?”


    “他是偷奸耍滑,滿口謊言,但若是少夫人就這麽殺了他,那終究不是仁德之舉,有損您仁義之心。這世間人,又有誰是盡善盡美?難道隻有高門大戶的勾心鬥角是智計無雙,而這些無名之輩便是卑劣笨拙?他是玄家的家生子,靠父母世代為奴,才得了這平民的身份。他這樣的不堪,不也是玄氏養出來的嗎?”


    鄧四知話說的鏗鏘有力,眾人卻目瞪口呆,就連被說情的吳老三都快要嚇尿了。這不像是要救他,而是要他死得更快。


    就連玄嘉禾也急了,想要起身去拉鳳銜珠,畢竟自己剛套路了一個工具人,可別轉眼讓老婆剁土豆一樣給切了。


    鳳銜珠沒有說話,隻是站在那裏看著凜然大義的鄧四知。盡管旁人都嚇得不敢說話,但他似乎很平靜,那雙眸子也波瀾不驚,好像剛剛他所斥責並不是玄家,而是不相幹的人。他麵對的也不是玄家宗婦,而是自己的學生。


    仁義。這是鳳銜珠來到這裏聽到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在星際時代也好,在這裏短暫地生活也罷,這個詞她知道,卻從沒見過。但是現在,鄧四知卻對她說她有仁義之心。


    若是讓賀循聽到,大概會笑出眼淚吧?她,帝國的利刃,皇室的走狗賀家,最優秀的繼承人,是個仁義之人。她要是求仁義,大概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吧。


    她沉默了很久,沒人敢說話,冰涼的利刃在吳老三的脖子上,他更是僵得如同一塊石頭。鄧四知卻沒有退縮,始終堅定地和鳳銜珠對視。


    後來,還是玄嘉禾忍不住咳嗽起來,鳳銜珠才眨眨眼睛,收迴劍,側頭道:“還不給少爺倒茶。”


    此時,黑豆水已經先熬好了,端上來,黑漆漆的仿佛是藥,玄嘉禾喝了,氣息稍微順了些。


    鳳銜珠這才又迴頭看向鄧四知:“那敢問先生,何為仁義?”


    “《孟子》中有雲: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鄧四知所說的《孟子》,鳳銜珠知道,是人類第一文明紀元的產物。或許此時還有一些完整的遺著,但是星際時代,已經隻有殘篇了。這一句,應該便是沒有留存下來的。又或者,留存下來了,隻是這樣的學說已經過時,沒有被安排進貴族教育中。


    “從哪看出我有仁義之心?”鳳銜珠繼續問。


    “少夫人聽聞佃農受傷,即刻前往,擊殺山匪,親冒矢石;見孤兒受傷,帶迴主家照料,神龍貴族名門中,從未聽聞此舉,皆發少夫人惻隱之心,是為仁;憎恨人之不義,疾惡如仇,為一介佃農之女的名聲較真,是義。少夫人既有仁義之心,又何必以不義的手段達到目的?”


    “不義的手段?”鳳銜珠看了看癱在那裏的吳老三,她提著劍,走到了鄧四知麵前:“他撒謊,我就殺了他,這是不義?”


    這話問的鄧四知一愣,但還是道:“人人都會犯錯,但並不是隻有死亡一種懲罰方式。若是撒謊就要殺人,那對於殺人者,又該如何處置?這樣,豈不是殺人與撒謊同罪嗎?”


    鳳銜珠看著鄧四知,又陷入了沉思。


    星際時代,沒有死刑。或者是,執行所謂的死刑過程並不會致人死地,隻是有人會在恢複的過程中痛苦萬分,有人重罪則無法完全恢複,會殘疾痛苦一生。


    以謊言欺騙皇室貴族,在星際時代被插個七八十來刀,再以最原始機械法縫迴去,傷口晾著一個月不好,是最普遍的懲罰。這個痛苦的過程,能夠讓人好好想想下次該怎麽對主人說話。


    她從沒想過撒謊與殺人是否同罪的問題,因為曾經在她的認識裏,這樣的人都不會死。要不是她下手快,那些暗殺她父親的人又違反了鐵律,讓皇室和律政庭找不到借口找她麻煩,大概也沒那麽容易死。


    她從不相信律法能給她想要的正義,無論是在星際時代,還是在現下,一個爛透了的神龍王朝。


    “仁義之心,應該隻對仁義之人。對禽獸有仁義,就是對仁義之人殘忍。撒謊不能與殺人同罪,仁義之人為何要與卑鄙之人同對待。”鳳銜珠將劍提起:“禽獸,畏威而不懷德,他們隻認識這個。”


    “少夫人殺一人容易,但若因此一禽獸,失眾人之心,自此乾綱獨斷,眾人畏懼,又豈知,自己終有一日,會成……”


    “鄧四知!”玄嘉禾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打斷了他:“你如何跟少夫人說話的?”


    “不要動氣,嘉禾。”鳳銜珠迴頭示意青硯扶著玄嘉禾坐下:“我這點容人的雅量還是有的。鄧先生說得有道理。既然如此,他不願意說實話,那我就麻煩一點。”


    眾人沒想到鄧四知能勸說成功,要知道,鳳家四小姐昔日在神都的名聲可是無人不知的,再加上新婚的舉動,更是讓人畏懼,誰能想到,她如此輕易地接受了鄧四知有些迂腐的建議。


    “你們下去,將羅烏兩家的人,以及鄰居和來往密切的親戚都分別隔開,問他們相同的問題,稍後我會讓鄧先生寫下來給你們。事先不得泄露,事後封存一律交至我處。”


    她說完看向麵如死灰的吳老三:“在我拿到這些迴答前,看在鄧先生的麵子上,你還有自己交代的機會,等我得到了答案,你別以為在這送官有人能包庇你,我一定把你放在水牢泡到過年,帶你迴神都加刑。”


    雖然鳳銜珠這操作著實有點麻煩,但在律法上倒也未有可以指摘之處。畢竟按照神龍律,主家若是族長在二品以上,是可以將這類從屬送到神都受審加刑的。


    這是為方便莊園私產較多的貴族和官員們震懾從屬們特設的重罪,隻是平日都是大管家犯了大事,才會至神都加刑。從未有過因一佃戶之女而加刑裏長的。


    “怎麽樣,鄧先生?這樣符合禮法,算得上仁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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