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閻小小卻沒有看地上的碎石,也沒有看山上的那個破洞,因為她感覺到了,不在,他不在那裏麵。


    就在她最後那一巴掌落下去的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掠了過來,帶走了那個偽神。


    而帶走他的……


    「喲,好久不見。」書生快快樂樂的揮手,笑眯眯的,那張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狐狸的臉,上麵還帶著淺淺的傷痕,就像剛剛被什麽人打了一樣。


    可是閻小小的目光,沒有落在他臉上,而是看向了他的旁邊。


    他旁邊蹲著一個人,那個人的肩膀上還扛著偽神。


    閻小小的目光緩緩的……緩緩的落了下來,然後就再也沒有挪開。


    她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很久很久,有些渙散的目光久久難以凝聚。


    然後在一刻,她似乎穿梭時光,迴到了從前,迴到了那個人第一次出現在她的麵前的時候。


    他伸出手,說:「我給自己起了一個人類的名字,叫閻玄。」


    然後,她一口咬了上去。


    「閻玄……」


    書生還在旁邊叨念:「啊啊啊,幸好來得及時,不然真讓你把他殺掉了的話,事情會變得麻煩很多啊……」


    可是閻小小沒有看他一眼,沒有分給他一絲的注意力。


    她隻是長久的看著閻玄,或者說閻玄的身體。


    從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閻小小就很好奇,明明應該是個怪物,是業障和瘋狂的集合體的閻玄,為什麽那麽像一個人。


    是的,像個人。


    溫和、體貼、柔軟。


    像一汪溫熱的水,或者夏天裏的一縷微風。


    溫文爾雅,這四個字就像是為他量身定製的一樣,那麽的契合。


    不應該是這樣……


    因為身為幽冥之主,閻小小比任何人都清楚,作為幽冥一族,他們要忍耐什麽。


    忍耐身體當中無時無刻不在沸騰的喋血欲望。


    忍耐血液裏流淌的罪惡,狂暴,還有……瘋魔。


    那是伴隨著他們降生的東西,終其一生都無法改變,閻玄也有。


    那為什麽呢?


    當時很多幽冥一族的眷屬都認為,閻玄是發生了異變,是那個叛逆者,是那個黑棋當中唯一的白子。但是閻小小知道,他的本質跟她是一樣的,隻不過他忍耐了,他違背了自己的天性,他做出了和以往所有幽冥之主截然不同的選擇。


    閻小小當年問過他,為什麽要那麽做,這明明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日複一日的和本能對抗獲得的隻有痛苦,為什麽?


    他說什麽來著?


    哦,他說。


    「我跟人打了一個賭,我想贏。」


    就為了這個?不是因為天下蒼生,也不是因為什麽理想,什麽願望,甚至不是那種反抗命運的不甘。


    就為了一個賭?


    但是,但是閻小小不得不承認,閻玄是她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他臉上有很多屬於幽冥一族的花紋,相貌也帶著一點點野性的俊美,但他笑起來的時候,就是好溫柔好溫柔。


    足以讓人忽略掉他身上所有的特質。


    可是眼前……眼前那個蹲在石頭上的閻玄,他扛著偽神,一雙眸子變成了漆黑的、無底洞一樣的顏色。


    然後他在笑,惡劣的、癲狂的、充滿了攻擊性的笑。


    不是……裏麵的靈魂不是她要的那個。


    明明很清楚這一點,也很清楚那個人再也迴不來了,他被永恆的死亡帶走了,也帶走了她最後的……最後的那一點……


    「驚喜嗎?我讓你們重新見麵了。」書生笑眯眯的道:「這才是一個幽冥之主該有的樣子!而不是像那樣軟趴趴的,廢物一樣。」


    「我將創造全新的幽冥一族,然後,交由新的神來帶領,你覺得怎麽樣?」


    他剛說完話,一個拳頭已經砸在了他的臉上。


    「把他還給我!」


    你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懂!


    一直隱藏在身軀下,隱藏在靈魂中的黑色紋路,一瞬間全部的浮現在了邪路皮囊上。


    因為爆發的力量過於大,閻小小,不,蔣姝姝那張精緻的臉,竟然有幾處開裂,黑色的光芒從裂縫當中泄露出幾分。


    她狂暴的一拳又一拳,狠狠的砸在書生的皮囊上。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糟糕……」小白本來掉了一根棒棒糖,這下子糖也掉了,他踉蹌著站了起來。


    「喂喂喂,小黑?你他媽人在哪?出事了,快來!」


    他看到閻玄的身體出現的一瞬間就知道要完,但是沒想到,閻小小暴走的那麽嚴重。


    如果說上一次失去控製,是在掌控範圍之內的一次發泄,那麽這一次不是。


    拳頭如同雨點一樣,嘩啦啦的落了下來,書生本來就不是近戰方麵的強者,根本就扛不住。


    他伸著雙手拉長了音的慘叫:「救命~我的王,快來救你的子民啊。」


    撲通。


    隨著偽神的軀體落地的聲音,一隻大手包裹住了閻小小的拳頭,他牢牢的抓住了閻小小的手,另一隻手並做手刀的樣子,輕而易舉的刺入了閻小小的腹部。


    畢竟這可是上任幽冥之主的軀體,他溫和,包容,這讓很多人忘記了,他有多強大。


    而這份強大,如今全然被利用,反饋到了閻小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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