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周明啟送他們迴家,迴程的路上居然下起了雪,一片接一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


    路麵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腳踩在上麵,能陷進去大半隻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王思璿在興奮地叫周明啟給她拍照。


    漂亮的雪景、甜蜜的戀人,任是換作誰見到這副場景,都會忍不住駐足觀看。


    兩個人在那邊自拍,楊安聽到她嘴裏念著一首詩‘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真的會像這首詩寫的一樣嗎?那大家豈不是都淋了同一場雪,難道還能同時白頭嗎?


    不過是一個好的寓意罷了,她笑著搖搖頭,伸出手去接雪,融化後的觸感冰冰涼涼,手放在外麵一會兒,就冷的不行,她又放迴口袋


    她在心裏想著雪花應該是曇花的孿生姐妹吧,還沒看清它的形狀,落在手心就消失不見,那麽化掉的水是它留下的眼淚嗎?


    她在那裏發著呆,謝同突然走到她身邊,說道:“你是不是想要拍照啊,站過去我幫你拍”


    她抬起頭看著他,擺了擺手,“沒有,我不想拍”


    他沒理會她的拒絕,直接推著她站到路燈下,拿起手機哢嚓拍了幾張,她還沒有準備好,驚訝地張著嘴,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哎呀,笨死了,你擺個姿勢呀,不要隻是在那傻愣著”


    她隻好站直身子,露出一個假笑,視線正對著前方,王思璿嘟起嘴親到周明啟的側臉,她的笑意變得有點僵硬。


    雪花落在睫毛上,明明沒有一點兒分量,卻壓得她睜不開眼,雪水化開流在眼角。


    謝同走上前來,疑惑地問道“這怎麽還拍著拍著就哭了”


    她用手揉揉眼,笑著搖頭“沒有哭,隻是雪滴進了我眼睛裏”


    “好吧,那現在換你給我拍”說完直接把手機遞給她。


    她站到他之前的位置,舉起手機,攝像頭開始自動對焦,相機左下角是剛才他給她拍的照片。


    她有點好奇忍不住點開,果然隻要上鏡,她就會發愣,照出來的表情怎麽看都不自然。


    她退出去,打起精神給謝同拍照。


    “好了沒?我都站僵了”


    “好了,好了,你看看我拍的行不行”她把手機還給他。


    謝同搓著手走到她身邊,臭屁的說道:“還行吧,勉強拍出我80%的美貌,對了,你今天怎麽怪怪的啊,做什麽都死氣沉沉的樣子”


    “沒有,我就是吃完飯有點犯困,看著不太精神而已”


    謝同順著她的話調侃道“豬都快比你勤奮了,唉……他倆怎麽還拍個沒完啊”


    楊安轉過頭往前麵看過去,王思璿還在那裏擺著姿勢拍照,表情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應該是照片拍的不太滿意。


    謝同清了清嗓子,像是有什麽事情要說,但又沒有開口,楊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不說話,也沒再做聲。


    過了一會兒,他又推了推她胳膊,目視著前方,並沒有看她,神色嚴肅地說道:


    “要不……咱倆也拍一張……記……紀念一下今天的雪”


    “啊,不用了吧,我不上相,你要想拍雪的話,我再給你照幾張”


    他的眉頭皺起來,扭頭看了她一眼,又轉了迴去,


    “不用了”說罷,直接坐迴車裏。


    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又生氣,她也不好意思再站在外麵當電燈泡,也跟在他後麵坐迴車裏。


    謝同上車後就舉著手機在看,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她也沒有開口,沉默地把頭轉向窗外。


    車窗上有霧氣,她用手在上麵塗鴉,畫了一個長鼻子的雪人,還沒有畫完,周明啟他們也坐上了車。


    音響被打開,播放的是倚天屠龍記裏麵的倆倆相忘,是91年辛曉琪那版的主題曲,她其實並沒有看過,但因為當時家裏的舊電視隻能收到有限的幾個台。


    都是小朋友不喜歡的各種央視頻道,舅舅愛看新聞,每天七點半新聞聯播結束後,小孩子們就著急地搶過遙控,調到別的台。


    但調來調去也隻有電影頻道會放以前的電視劇,其他的不是軍事頻道,就是戲曲,大家都不愛看,她就會跟著哥哥們看這些武俠片,片尾曲也就這樣被她記在心裏。


    一聽就是周明啟平常喜歡的曲風,王思璿坐在副駕上忙著修圖,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切他的歌。


    歌單循環,終於又唱到離人,‘你的心事三三兩兩藍藍,停在我幽幽心上,你說情到深處人怎能不孤獨,愛到濃時就牽腸掛肚,我的行李孤孤單單散散惹惆悵,離人放逐到邊界……’


    周明啟在前麵輕輕哼出了聲,她也忍不住在心裏悄悄附和。


    旁邊的王思璿嘶了一聲,扭頭瞪他一眼,撒著嬌說道:


    “哎呀,別哼了,我被你影響的都修不好圖了”


    他的聲音暫停,笑著說“好了那我不唱了”


    她卻沒有停下,仍舊繼續在心裏跟唱,這一次也終於唱全了所有歌詞。


    很快就到了小區門口,車停下,謝同先下了車走在前麵。王子璿低著頭在看手機。


    楊安拉開車門,扭過頭跟前麵的周明啟說道:“那我們先進去了”


    “恩去吧,小心路上滑”


    她點點頭,下了車,謝同走的並不快,不時往後看,像是在等她,她急忙緊走幾步跟上去。


    兩個人在路上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地迴到家。


    晚上她躺到床上,想著不用再定鬧鍾,也不需要再跑早操,寒假在這一刻才好像真正有了實感。


    也因為寒假的到來,兩個人不得不呆在同一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免不了天天見麵。


    不像在學校時,兩個人既不是同桌,平時也沒有過多交流,晚上都是各自迴寢。


    相比起來現在在一起的時間急速增加,但謝同好像並不喜歡在家裏父母都在的場合搭理她,除了必要的話,對她比在學校時還冷漠。


    放假後也並不會天天呆在家裏,楊安也不知道他具體去了哪裏,但想來不是去他外公家就是去打籃球。


    因為不需要再像上學時那樣偶爾來接送謝同,楊安沒有機會再碰到周明啟,但這也正常,畢竟按照原有軌跡,他們本就該是不相識的陌生人。


    這個假期她每天的生活都過得很雷同,不是寫作業就是看書,偶爾馬文琪會叫她出去玩,兩個人就在外麵溜達溜達。


    但常常會是三人行,蔣東昱即使放假也不鬆懈,拉著馬文琪去圖書館,偶爾楊安也會在那裏碰到他們。


    每一次看到她時,馬文琪都會兩眼放光,像是看到了救星,實在是因為蔣東昱管的緊,馬文琪小動作又多,心思總不在學習上。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常常會出現這樣的畫麵,一個像老師一樣繃著臉嚴肅管教,另一個偷偷頂嘴一臉不服的樣子。


    楊安每次看到都會忍不住想笑,笑完之後就是滿滿的羨慕。


    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完全就像磁鐵的正負兩級,無論你如何用外力阻撓,都沒有用,他們永遠會牢牢把對方吸住。


    馬文琪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其實內心細膩,蔣東昱表麵清冷孤傲,但隻要在馬文琪麵前,就會主動走下高台,深刻詮釋了什麽是口嫌體直。


    偶爾三個人會一起坐在那裏學習,隻要蔣東昱起身去接個水或是上個廁所,馬文琪就會立馬放下筆,拉著她聊天。


    有一次閑話時她問楊安,“你以後的夢想是什麽啊?有沒有哪些事情是你一直想要做到的”


    她沉思片刻“嗯……考個好點的大學,再找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努力賺點錢,最好可以買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小房子”


    “啊,就隻是這樣嗎?你這願望也太枯燥無味了吧,感覺你的未來裏隻有你一個人,我可不行,我完全想象不到沒有蔣東昱的生活會是什麽樣?要是沒有他,我肯定會瘋的”


    說完她又歎了口氣:“唉,不過其實這樣也挺好,反正你的性格就適合一個人,但你就不希望自己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嗎?”


    希望嗎?她在心裏反問自己,答案當然是希望,但是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隻要遠遠地看著他幸福就好。


    她沒直接迴話,馬文琪看樣子也像是已經忘了問這個問題的初衷,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提前恐慌。


    她忍不住想笑“哎呀,你瞎想什麽呢,天塌下來,你倆都得埋一塊,別自己瞎想嚇自己”


    蔣東昱走了過來,遞給她們一人一瓶飲料,瓶子被他放在暖氣上,現在握在手中都暖烘烘的。


    看到他們這麽甜蜜的樣子,她忍不住在心裏想,戀人之間都是這麽相處的嗎?


    她不知道,好像每對情侶都有自己的相處方式。但裏麵的甜蜜程度卻相似,她想到周明啟也是這麽體貼地對王思璿。


    可是從來沒有人這樣用心托舉、照顧過自己,即使之前每一次他都會溫柔地對待她,那也隻是因為礙於謝叔叔的麵子,或者是他本來就心好,並不是因為別的原因。


    聽到馬文琪說的話,她想到自己以前也會這樣,一提到以後以後,她就總是會忍不住恐慌,害怕媽媽不迴來,害怕沒人要她,自己該怎麽長大。


    可是恐慌多了,反而沒那麽害怕,就像是債多不壓身,那些提前設想的惶恐反而不值一提。


    她握著手中的飲料,心裏想著‘沒有關係,這些事我自己一樣也可以做到,沒人愛我,那就自己來愛自己’。


    這個假期,因為媽媽懷孕的緣故,她都盡量幫著幹一些活,讓媽媽可以好好休息。


    謝同雖然裝作不在乎的樣子,但有時候也會幫著她幹一些順手的事,隻是他不喜歡別人太過關注這些。


    每次幫她幹點什麽的時候,到最後都要加上一句‘我可不是為了幫你,隻不過是不想當壓榨別人勞動成果的資本家’。


    楊安也不戳破他這層偽裝,保護他這份心口不一的好意。


    臨近春節,家家戶戶都要采辦年貨,添置新衣,媽媽也帶著她去商場買衣服。


    以前過年,小孩子們都盼望著可以穿新衣服,吃好吃的,但她反而沒有那麽期待,恨不得寒假快點結束,最好直接開學。


    那是因為在她的印象裏,過年充斥著讓她難過的迴憶,當時媽媽不在身邊,還在外麵打工。


    家裏的小孩們全都放了假,大人們沒空管,忙著幹活,反而覺得孩子們呆在家裏吵鬧。


    媽媽提前給了舅媽錢,讓她帶著自己買衣服,但小孩永遠沒有決定權,喜歡的衣服哪怕盯一萬眼,大人也都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拿起他們覺得耐穿但又不符合當時審美的衣服,裝模作樣地問你意見,隻要你搖一下頭,他們就覺得你難伺候,要是再碰上些熟人,那就更有說法。


    非得當著眾人的麵把你數落個不停,到最後你隻能拿起那身自己根本不喜歡的衣服。


    買完以後還要跟周圍的鄰居,說著自己拉扯別人的小孩多麽辛苦,就這樣還不領情。


    到後來她逐漸省略了自己挑選的環節,不再浪費口舌,隻要舅媽握著一件衣服超過三分鍾,那基本就定下她過年要穿什麽。


    當時買衣服也根本不會去那種大商場,大多是一些服裝市場,可以各種講價,店麵都是一家挨著一家,門口會特意擺出打折款。


    她的衣服也基本都會在裏麵挑,偶爾遇到同班同學,她連打招唿的勇氣都沒有,恨不得躲在角落永遠不出來。


    逛的過程中總會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比起欣喜感受到的更多是心痛,因為知道自己注定要與之失之交臂,連多看兩眼都是殘忍。


    那種明知道得不到,別人還要假惺惺地給你選擇權,更是會折磨你。


    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問她的意見,可大人偏不會這樣,他們喜歡甩鍋,用那種假意的尊重來彰顯自己虛偽的開明。


    過年時候,那些準備好的吃食都不會提前擺上桌,表哥們會偷溜進去拿一些炸好的丸子、熟肉,都是放在那種廣口的甕裏麵,怕被老鼠吃,舅媽會特意在上麵壓一塊石頭。


    她常常會站在外麵放哨,其實她並不會因為饞一口吃的而選擇去偷,可是表哥們的要求她又沒法拒絕,隻能站在外麵幫他們看人。


    偷出來的東西,也並不會平分,隻給她一個兩個,當做封口費,在她看來這更像是把她拉上賊船的把柄。


    可是不管多小心,到最後還是會被發現,舅媽看到東西少了以後,會使勁拉著她的胳膊質問她到底吃沒吃。


    要說沒吃,但她又確實吃了,可又不是她主動去偷,她隻能沉默,這在舅媽眼裏就成了一件天大的事,非要大聲嚷嚷讓所有人聽見。


    就像是戲子一樣,眼淚說來就來,指著她罵:


    “哎呀,你們來評評理,我幫著養別人家的小孩容易嗎?平日裏是短她吃了,還是短她穿,要什麽給什麽啊,自己家的小孩我都沒這樣過,現在倒好,養了個白眼狼,這以後還怎麽得了”


    表哥們怕挨打,早就跑的遠遠的,隻有外婆會幫著她,但就算知道不是她故意拿的,也不能直接偏袒她,否則舅媽會更加不依不饒。


    隻能順著舅媽的話說,先誇她幾句功勞高,不容易,在哄著說她大度,不計較,這樣事情就可以過去。


    在舅舅家,雖然外公外婆對自己還算不錯,但再怎麽好也越不過自己的孫子,再加上後來婆媳矛盾實在嚴重,她就被送到大姨家。


    大姨夫那邊兄弟姐妹多,因此下來的小輩兒也更多,各種親戚過年都會來拜年,她作為一個外人,總是會有點局促。


    那些親戚在給表哥表姐他們發壓歲錢時,總會讓自己家的小孩子把她支開,然後表哥表姐們一人拿著一個紅包互相使著眼色,把手背到後麵,生怕被她看見。


    臉上帶著得意又警惕的神情,拉著對方在耳邊說那些,她也可以聽的見的悄悄話:“趕緊走,去小賣鋪,別讓她跟上”


    買迴那些零食也都悄悄背著她吃完,在沒有別的親戚家小孩在的時候,他們也願意給她分享,但總是帶著主人家的傲氣。


    但對於這些她都不可以抱怨,一旦心有不忿,在別人看來就是不知好歹、不懂迴報。


    偶爾媽媽有空的時候也會來看她,當時還小,並不懂大人們之間的人情往來,隻會幼稚地以為隻要媽媽來了,自己就有靠山了。


    跟表哥表姐們吵架了,也不用一味忍讓,可是不是這樣,即使很多時候犯錯的並不是她,媽媽也都隻會責備她,覺得她不聽話。


    當時還不理解媽媽的難處,也不懂寄人籬下的小孩本身就“低人一等”,隻會覺得連媽媽都不站在自己這邊,所以隻能又迴到了之前唯唯諾諾的性格,凡事忍讓。


    所以到後來,對於過年完全一點都期待不起來,不想見別人家的親戚,不想跟一堆陌生的人同桌吃飯,隻希望正月趕緊過去,恢複到正常的日子裏。


    等上了初中迴到媽媽身邊後,已經算懂了點事,知道媽媽一個人賺錢養活自己不容易,所以很少會提要求。


    那些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就算再喜歡,也隻是存在自己的想象裏,並不會主動開口向媽媽索要。


    初中時學校都統一要求穿校服,這也成為她最喜歡的校規,因為這樣,她就不需要額外問媽媽要錢買衣服。


    媽媽也一向節省,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半花,兩個人的日子說不上是捉襟見肘,但也必須精打細算。


    上了高中,媽媽覺得她是大姑娘了,衣服總得買件好的,所以這一次特意帶著她到商場裏逛。


    走在這種場合裏她總是會不自在,尤其看著店員穿的都那麽精致,跑過來問她需要什麽時,她更是會覺得難為情,忍不住露怯。


    隻能裝作認真挑選衣服的樣子,果然專賣店的衣服就是比小時候市場淘來的質量好,至少擺在那裏,就會吸引你的目光。


    她看中一件白色的外套,有點像上次王思璿穿的那件,但細節處不一樣,總感覺隻要自己穿上它,就能變得更漂亮一點,成熟一些。


    她偷偷翻了一下後麵的標牌,價格高的離譜,沒有充絨隻是雙夾層就要699,她立馬放下,但目光卻仍是忍不住在上麵停留。


    她又隨意翻著別的,基本都是大幾百,看來這家店的定價統一都是這麽高。


    她走到另一邊去看別的衣服,一抬眼就看到王思璿正挽著周明啟的胳膊朝這邊走來,


    自從放假後,她就再沒見過他,不想要碰麵打招唿,她急忙轉過身,媽媽正好遞給她一件衣服讓她去試。


    想著要趕緊躲開,她也沒看自己喜不喜歡,拿著衣服就跑進試衣間,並沒有直接換,她趴在櫃子上聽外麵的動靜。


    但是一直有人走來走去,她並不能聽見什麽,媽媽敲門催促她換好衣服就出來。


    她隻好趕緊穿上媽媽遞給她的那件衣服,打開門往出走,居然就這麽直直地對上周明啟的視線,她愣了一下,又趕緊低下頭。


    果然她還是不夠成熟,所以沒辦法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好。比如她站在他麵前時的緊張無措,以及他漫不經心一瞥時,她突如其來的自卑。


    媽媽推了她一把,半是埋怨半是指示地說:“沒看到你周舅舅啊,見了人也不知道打招唿”


    她抬起頭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說了句周舅舅好。


    其實她幾乎沒有這樣叫過他,甚至每一次對話,她都不記得自己對他是什麽稱唿,好像更多的是什麽都不叫。


    因為每次見到他,她都不會主動開口,隻是他問什麽,她就迴答什麽,而他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關係,久而久之也都習慣沒有稱謂,直接開口講話。


    他笑著對她點點頭說道“這件衣服不錯,挺適合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


    她們這個年紀、小姑娘、可她不想要隻是一個小姑娘,她想要快點長大,變得更加成熟。


    身上的衣服突然變得不順眼,她忍不住看向剛才那件白外套,那才是她想要的。


    媽媽拉著她走到鏡子前,說道:“這件還行,你看喜不喜歡”


    不好意思在他剛說完好看後,直接否定說不喜歡,她找了個理由跟媽媽說“我好像有這麽一件,要不再看看別的吧”


    媽媽疑惑地問她“是嗎?我怎麽不記得,那你還要試一下剛才那件白外套嗎?我覺得白色那個不耐髒,也不適合你,要不別試了,去下一家店吧”


    王思璿也走了過來,跟她媽媽打了聲招唿後,看著楊安說:“哪件白色啊,是前麵掛著的那個嗎?”


    她突然有點羞恥,不想迴答,害怕對方覺得自己是東施效顰,但不說話又太不禮貌,隻好點了點頭。


    “今年流行白色啊,小姑娘們都愛這麽搭”


    媽媽不好意思在別人麵前拒絕她,隻能搭著話茬說,那就試試吧,但她看到媽媽的眼神在翻到標牌時愣了一下,想來媽媽也覺得價格有點超出預算。


    她搖搖頭開口說:“不用了媽媽,我沒有很喜歡那件,要不我們去下一家店逛吧”。


    媽媽聽到她這樣說也鬆了一口氣,雙方道別後,各自走開,離開時,她忍不住又迴頭看了一眼那件外套。


    有了喜歡的,看什麽都覺得差點意思,其他店開在商場裏,價格都差不多高,轉了一圈,也沒買下什麽。


    她主動提議去以前的服裝市場買,媽媽也沒有拒絕,兩個人又迴到了老地方,果然這裏才是屬於她的世界。


    媽媽這一次也敢直接上手摸,熟練地和別人講著價,沒有像剛才在商場時那麽拘謹,兩個人就這樣隨便挑了幾件衣服,往家走。


    迴去的路上,她還是會忍不住想那件白衣服,有些東西得不到就算了,忘記也就罷了,可有些東西卻是,你偏偏得不到還忘不了,最終成為你無法釋懷的執念。


    就像小時候喜歡超市裏賣的芭比娃娃,每次路過時,總會忍不住停下腳步,看看它,隔著玻璃摸摸它,但最後還是會理智地放下它。


    等再長大一點後,已經不會像過去那樣,眼巴巴地盯著櫥窗看,也沒有當初那種喜歡,可那種沒得到過的想法還是會時刻縈繞在心頭。


    果然,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長大了,這些事情她都做主不了。


    其實她想著要是自己可以撒撒嬌,磨一磨媽媽,說不定她就會答應,但現在的她已經做不出這種小女孩的舉動了,所以得不到也就得不到了。


    一月底就是謝同的生日,媽媽早早地就開始做準備,謝叔叔也空出了一天的時間,專門來給他慶祝。


    於情於理楊安都應該給他準備禮物,可是卻完全不知道要送他什麽,即便已經相處了半年,她對他的喜好還是一無所知。


    那些物質的東西他也根本不缺,煩惱中她想到了周明啟,說不定從他那裏可以知道些信息。


    她說不清自己是為了所謂的正事找他,還是特意借這個由頭來靠近他,不管是因為什麽,隻要心生愛慕,她的每一個舉動就都沒法坦蕩。


    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她還是鼓足勇氣在微信上給他發了消息,發完立馬把手機撇到一邊,頭緊緊地埋在枕頭下。


    沒一會兒,就收到他的迴複。


    他打趣她“是要從我這兒偷答案嗎?我也還在尋思呢,後麵加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包”


    字裏行間有種熟悉感,她把光標移開,怕對麵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眼睛卻一直盯著他的這句話,明明就這幾個簡單的字,她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手機熄了屏,映射出她大笑的臉,她有點怔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原來他的一條消息,自己就能高興成這樣。


    她好像成了他情緒的傀儡,因為他的隻言片語就可以在內心掀起狂風暴雨,她不再是原來那個理智的甚至是冷漠的自己。


    “我知道你可以送他什麽了,他最喜歡的那本科幻小說出續集了,正好我有個朋友在出版社工作,可以拿到第一批,到時候我把書給你,你就把這個送給他吧,他肯定會喜歡的”


    她坐起身在手機上打字,“可是這樣,根本就不算是我送的啊,明明是你幫他拿到的”


    “沒關係,千萬別和我客氣,那小子想要的東西多了,我到時候再送他一雙簽名的球鞋,他指定樂得找不著北”


    她還是覺得不妥,想要拒絕,對麵又發來消息


    “你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就當是幫我忙了,他媽托我照顧好他,可平常他在學校我也沒法知道他是什麽情況,你就當我內應,要是他有什麽事,你直接微信和我說就好”


    再拒絕就有點不知好歹,她隻能向他道謝,他也簡單囑咐了她一句好好學習,兩個人的對話結束。


    好像除了謝同,他們之間沒有別的話題可以聊,但結尾他總是會繞迴她身上,讓她覺得自己好像也受到重視。


    但她知道,那隻是因為他太過客氣,不想讓她難堪罷了。


    謝同禮物的事情總算搞定,等到他生日那天,媽媽一大早就開始忙活,楊安也跟在一旁幫忙收拾,原本謝叔叔計劃著去外麵的飯店給他辦。


    但謝同不想張揚,也不願意請別的同學來,所以就隻是在家裏這樣吃一頓,等到了晚上再去他外公家。


    周明啟也趕在飯點前過來,提著一個大袋子,趁大家不注意時,對楊安使眼色,兩個人迅速交接,她把東西拿迴自己房間。


    原本想著書應該占不了多大地方,但這個盒子還蠻大,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卻發現裏麵還有一個袋子,她認出上麵的logo。


    是上次她和媽媽逛商場時去的那家店,她的心開始狂跳,有預感是那件外套,卻不敢伸手拿出來。


    媽媽在外麵喊她出來幫忙,她胡亂應了聲,急忙打開袋子,果然是那件外套,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比她第一眼看到它時還要開心。


    袋子裏掉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去年生日你應該過了,這個就當是給你補過了吧。


    她把衣服鄭重的疊好,放迴袋子裏,將紙條貼在自己胸口,拿起來看了一遍又一遍。


    媽媽又在催她,她隻能先把東西放好,深唿了一口氣,調節自己情緒,讓自己鎮定下來,走了出去。


    外麵謝同在拆周明啟帶來的禮物,果然是之前說過的那雙球鞋,看來禮物送的不錯,謝同拿在手裏,興奮地說可以收藏起來。


    楊安的視線對上周明啟,他衝她溫柔地笑著,看著他的眼神,她有點招架不住,心裏無聲地呐喊著‘別靠近我,別看穿我的內心,否則我會哭的’


    可是她還是努力忍著沒有閃躲,朝他點點頭當作是打招唿,之後立馬轉過身朝廚房走去。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她突然有點止不住自己的淚意,心願實現了難道不應該是開心的笑嗎?為什麽她反而會覺得有點難過。


    吃過飯後,周明啟還有事兒就先走了,楊安從房間裏拿出他事先準備好的書,往謝同房間走去。


    為了不顯得那麽敷衍,她還是認真在網上查了資料,抄了一份作者未公開收錄在書裏的特輯,夾在盒子裏一起遞給謝同。


    看到她送他禮物,謝同明顯有點吃驚,但又立馬收起表情,像是明知故問一樣。


    “這是什麽啊?”


    “生日禮物啊”


    他接過盒子,直接打開,看著裏麵的東西,又抬頭看看她。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


    她有點慌張,生怕他知道這根本不是她準備的,搞不好嫌她沒誠意,又要翻臉。


    好在他沒想那麽多,反而臉莫名地升起紅暈,不自然地揉揉鼻子說道:


    “你不會是私下關注我吧,我跟你說啊,別學那些其他班的女生,瞎打聽我,我最討厭這些了,但看在你還認真把我生日當迴事兒的麵子上,我就不計較了”


    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她的心算是放了下來,也沒有出口反駁,隻是順著他的話說:


    “你喜歡就好”


    “還行吧,也就一般般,你不要以為送個禮物就能討好我”


    她搖頭“我沒有這樣想”


    “那最好,誒我怎麽記得這個書剛出版,不太好搶啊,你從哪裏買的”


    她有點慌張,說話語無倫次,但又使勁兒讓自己鎮定下來,“哦,這個啊,我讓馬文琪幫忙找的,她媽媽認識出版社的人”


    “這樣啊,算你有心了”


    她扯了扯嘴角,苦笑著點點頭:“隻要你喜歡就好”


    送完禮物,她準備直接迴房間,卻被謝同叫住,但他並沒有直接開口。


    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才從身後拿出來一個盒子遞給她。


    傲嬌地說道:“禮尚往來哈,我可不要欠你什麽”


    她有點疑惑“可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費那麽多話幹嘛”


    說完像是有點不好意思,輕推了她一把,“別愣著了,站我門口都擋道了”


    她隻好往後退,迴到自己房間,搞不懂為什麽謝同今天也會送她禮物,她好奇地打開盒子,是一副手套。


    想到有一次兩人騎自行車迴家,在半路上遇到,她因為發呆沒仔細看路,卡了一跤,人一整個杵在地上,校服褲子膝蓋那塊被磨了一個口子,手套也被石子劃破。


    當時他在前麵,甩開她一大截,她一直以為他並沒有看到她摔倒,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


    現在看著這副手套,她才想通為什麽他後來放慢速度開始和她並行。


    她忍不住搖頭笑出聲,果然是個擰巴的小男生,什麽事情到最後都得拐個彎。


    她把手套收起來,又打開周明啟遞給她的那個袋子,衣服還是像她當時在店裏看到時那麽美,她用手摩挲著,把臉貼在上麵。


    下一秒又感覺自己有點奇怪,坐起身,把衣服放到一旁,拿起那張紙條看,他的字跟他的人不太相像,筆鋒淩厲,很有氣勢。


    她拿出膠帶,把它貼在了自己的日記本上,就像是小偷作案後,躲在角落偷偷觀賞自己的戰利品,卑劣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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