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總是太過單純,單純到甚至有點愚蠢,總覺得自己可以力挽狂瀾,拯救父母之間瀕危的愛情,所以猴子撈月般奮力抓取,卻不知大人最擅長的往往就是漠視)


    而謝同那邊也已經坐上了飯桌準備吃飯,所有人看起來都很歡喜,隻有他一個人覺得格格不入,好像自己記憶錯亂,過去那些爭吵拉扯從來沒有出現。媽媽在笑著同他打招唿,自然地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時隔一年他再次見到她,可無論怎麽看都覺得陌生,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好似千變萬化,她變得明朗,臉上總是帶笑,眼睛裏也盛滿了少女般的嬌俏,就連穿衣風格也變得更加年輕。


    他不記得上一次見媽媽這麽開心是什麽時候,他拚命翻找著過往的記憶,可沒有,一次也沒有,哪怕是和爸爸的結婚照裏,媽媽的眉頭也都是微微蹙起,像是籠罩著散不開的愁緒,少數幾張帶笑的也都是他小時候媽媽懷抱著他,可那也比不上她現在的快樂。


    而這種快樂又深深的刺痛了他,明明他也希望媽媽可以過得幸福,可為什麽不能是在他身邊、在爸爸身邊,難道過去的每一天對她而言都讓是她痛苦的嗎?他想不明白也做不到釋懷。


    飯桌上除了必要的答話,他一直保持著沉默,一旁的外婆在給他不停的夾菜,他便順勢埋頭苦吃,也許這種行為在大人看來隻是幼稚的鬧脾氣,可隻有他知道,這是困擾他十七年卻始終不得解的謎團。


    許是看到他和媽媽之間的隔閡,在吃的差不多後,舅舅帶著外公外婆先迴家,飯桌上隻剩下了他和媽媽兩兩相對,他沒有開口,繼續機械般地吞食著碗裏的飯。


    對麵傳來一聲輕輕地歎息,像是無奈又像是煩躁,:“還在生媽媽的氣嗎?我們當時不告訴你隻是怕影響你中考,更何況我和你爸一直以來就有矛盾,硬往一起湊也隻能互相痛苦,還不如分開,誰也不用遷就誰。”


    他被媽媽話裏輕描淡寫的解釋給激怒,抬起頭麵無表情地說道:“你是一下子才意識到痛苦的嗎?難道不是從我出生開始你就厭倦我、厭倦爸爸、厭倦整個家,說的倒是好聽……一切為了我,可我的人生難道隻有那一場考試是重要的,過了以後就不用再管我死活,既然說是為了我,那你們為什麽還要出軌,現在好了,你們都有了新家庭新生活,一切皆大歡喜。”


    明明拚命忍著眼淚,卻越說越委屈,他扔掉手中的筷子,隻感覺心裏有一團火越燒越旺,逐漸脫離他的控製。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頂撞忤逆過媽媽,隻要是她決定好的事情,無論他自己內心多麽不情願,卻都會按照媽媽的要求去做,那時的他天真的以為隻要自己再乖一點,聽話一點,媽媽就會更開心,也會順帶的多愛爸爸一點,可現在才明白什麽叫徒勞無功。


    媽媽像是被他話裏的指責給傷到,久久沒有開口,兩個人沉默地對峙著,又是一聲歎息,媽媽從座位起身走到窗戶旁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怨我沒給你緩衝時間就和你爸離婚,可我的人生不可能隻圍繞著你轉,你也總會長大不再需要我,但當媽媽的永遠不可能不愛自己孩子,我這次迴來就是想帶你一起去美國,你鍾叔叔那邊已經幫你看好了學校,隻要你同意,隨時可以入學,你爸這邊你也不用擔心,雖然當初撫養權判給了他,但隻要你願意,隨時都能改,更何況他現在又有了自己的小孩,對你肯定不那麽上心,以他的文化水平也教不了你什麽,媽媽也知道你肯定不願意和你後媽一家相處。”


    一瞬間過往的迴憶湧上心頭,他想起媽媽不經意間對爸爸露出的鄙夷神色,過去和現在逐漸重合,又帶給他二次傷害,原來大人說起難聽話也是這麽的難聽,哪怕他們已經分開,媽媽還是習慣性地指責看不起爸爸,他心裏更加難受,說出的話也愈發傷人。


    “你自己過你想要的生活罷,至於我……不想做你的累贅,也不想看別人的臉色,更何況我去了那裏又有什麽不一樣,不也還是要和那些我根本不熟悉的人相處嗎?你願意當後媽你就當,別拉著我一起上趕著。”


    親近的人就是這樣,最知道彼此的痛腳在哪裏,一旦開始互相傷害就最直戳痛點,周明玥的怒火也燒了上來,她不明白自己一向聽話的兒子為何變得如此軸,甚至也學會了奚落嘲諷她,她輕吐一口氣克製著自己脾氣繼續說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自私不講理,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嗎?”


    原本以為的敞開心扉突然又變成了互相追責,謝同的心慢慢冷了下來,他苦笑著搖頭,譏諷地看著媽媽:“我自私、我不講理……自私的人難道不應該是你嗎,是你先出軌,拋家棄子,為了離婚把撫養權丟給爸爸,怎麽現在又反過來說要我呢?真夠可笑。”


    一直以來隱藏在心底的怨恨在此刻一吐為快,可他的心情卻沒有想象中那樣輕鬆,氣氛逐漸凝結,對麵的媽媽晃了晃身體,像是不堪重負隨時就要倒下,他又升起一股愧疚感,想要道歉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周明玥捂住自己的胸口,重新坐迴椅子上。她的聲音變得更加虛弱,像是充滿了無奈:“我不是故意要放棄你,隻是當時沒有選擇而已。”


    謝同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怎麽會沒有選擇,你隻是沒有選擇我罷了。”話說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後站起身鄭重地開口說道:“我不會跟你去美國的,你也不用對我感到虧欠,現在這樣就挺好。”


    沒等媽媽迴答,他便徑直出門往外走,眼淚不知何時積滿了眼眶,攔也攔不住地往下墜,他不再慢走大步跑了起來,好像隻有這樣他才不會那麽痛苦。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竟是如此地脆弱,即便是親情也逃不過,但凡有一點裂痕就再也沒法修複,隻能互相掩飾著得過且過。他忽然有點急切地想要迴家,想呆在楊安身邊,哪怕彼此一句話也不說,就看她認真地做飯也好過現在,什麽時候那個他認為被陌生人侵占的家也變成他獲取自由的安全屋。


    可事實確實如此,周遭的空氣好似多唿吸一秒都會讓他痛苦不堪,而這場不歡而散的談話也讓他隻想逃離,他的媽媽還是一如既往地強勢,她甚至忘了他根本不吃蔥,即便她再怎麽熱絡地向他表示關心,他也覺得虛偽,尤其在聽到她接電話時的撒嬌語氣,和那不自覺揚起的笑臉,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覺得陌生。


    他想到過往時候爸爸媽媽之間的格格不入,還有他那些拚命粘合卻統統無用的努力,現在想來真是可笑,為什麽大人就是不能誠懇地承認他們錯了,非要扯一堆沒用的,說他們的辛苦,再說小孩的不懂事,最後再毫無新意地說一句等你長大後就懂了,可是什麽時候算長大,難道長大後,小時候受到的傷害就會自動消失嗎?


    那為什麽當初不直接選擇自己愛的人結婚,這樣她就可以生一個自己喜歡的小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她鄙夷著父親,而他痛苦著自己的存在,從一開始不就應該奔著皆大歡喜去嗎?可人生就是這樣所求皆不如所願,你隻能迫使自己不去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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