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懨懨地迴道:「你也沒問我啊。」


    迴想起剛才自己獨斷的言語,寧作覺得該說聲抱歉,他張了張嘴,喉頭卻哽了一下,硬是沒說出口。其實道歉並不是難事,難的是當你已經把一個人劃分到死對頭的行列中,還要跟對方道歉。


    等他整理好心情再想說,程日也露出了一絲尬色,他搶在寧作出聲前先一撇嘴:「無語。」隨後一手摟著一個弟弟迴身朝拐角去,「走了走了。」


    仿佛被人從水裏撈出來,寧作沉了口氣,對程日有了些改觀。


    -


    趕迴家,前院屋簷下放著四個大箱子,裏麵一站一坐兩個背影。


    站著的那位個子偏高,衣服構成十分複雜,上下大撞色,褲腿一層疊一層堆在腳踝處,一言難盡。坐著的身材偏瘦,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幹淨利落。


    前者像有多動症,有一茬沒一茬就到處走走看看,不然就是跟後者搭話。


    光看背影和衣著寧作就認了出來,這兩人他再熟悉不過。


    小久端著茶水走出廚房,抬眼就看到外麵的人。他有些驚喜,下意識對咧開嘴笑,緊接著眼睛又慢慢瞪圓,僵在廚房門口不動了。


    他才想起今天沒去送飯。


    本來還記得的,他原本打算將這兩個人安頓好再去,但那個高高的叫何須的男生話太多了,一直說個不停,問完他的事,又問少爺的事,他每個都迴答得特別認真。


    時間就是在無數個問題下飛速流逝的。


    此時寧作的視線正好溜到他身上,眼中驚訝摻合著疑惑,二不像的,反倒有點不好惹。


    小久再不好意思跟人嘻嘻哈哈打招唿,他收了笑,幽怨地看了眼對麵的兩個人,抿著唇繼續往那邊走,委委屈屈。


    何須注意到小久的情緒變化,他過去接下茶水,順口就要問,卻發現對方時不時就往他身後瞟。


    他好奇地迴過頭,隨後一挑眉,臉上多了幾分玩味。他朝外麵吹了個口哨,輕飄飄地調侃:「謔,寧大少爺迴來啦。」


    話音剛落,旁邊坐著的男生也迅速迴了頭,他嘴角彎成一個溫柔的弧度:「小寧。」


    熟人相見免行生分禮,寧作勾了勾下巴,走過去跟兩人碰了碰拳頭,找了個空位坐下:「你們怎麽來了?」


    何須也坐下:「閑得唄,兩個月的假期哪夠玩一個地方。」


    這話一出寧作就迴想自己逝去的旅行,他「嘖」一聲,轉頭瞥見旁邊跟站崗一樣筆直立著的小久,伸出手,邊發脾氣邊把人拉到旁邊坐好。


    「別再提這事了,煩得很。」目光在小久身上掃過,又問,「你們怎麽知道他認識我?」


    「我哪能知道。」何須說,「聯繫不上你我和子珂就在街上一個一個問唄。」


    「手機壞了。」寧作解釋。


    「猜到了,本來還以為以你的脾氣,沒幾天就能在這個村子裏聞名,失算了,還好我運氣不錯,遇到個小可愛。」


    寧作眯了眯眼,眼底略過一絲不悅,冷漠道:「看來不需要我介紹你們認識了?」


    「當然,熟得不能再熟了。」何須誇張地說道,還朝小久拋了個媚眼。小久不是很懂,愣愣地接了過來,還友好地笑了一下。


    隨後何須又光顧著嘲笑,完全沒注意到寧作表情的變化。


    「聽說你還打上工了?」他大笑,「你這是現實版大少爺體驗生活啊。」


    「本來我們倆想直接去觀摩少爺打工名場麵,但不是我說,這地方也太熱了,在室外多呆不了一會兒。」


    看了眼桌麵上放著的口罩、墨鏡和鴨舌帽,寧作總算明白賣魚阿姨說的「臉上全黑,遮得嚴實」是什麽情況了。


    他冷哼一聲:「熱你們遮得跟犯罪份子似的?」


    「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麽!」何須一激動又站了起來,他上上下下全方位打量著寧作,「不過我看你在這過得挺好啊,一點沒瘦,就是黑了點。」


    寧作皺了皺眉:「別賤,你從哪看出來我過得好的?後院有水,去洗洗眼睛。」


    「那小寧,過幾天你跟我們一起走怎麽樣?」旁邊一直沒吭聲的甘子珂突然建議。


    小久抬眸偷偷看了眼說話的人,又迅速移開,手指互相撓了撓,隨便從桌麵拿了個茶杯揣在手裏握著,大拇指不自禁扣著杯壁,發出細細聲響。


    寧作坐得近,聽見也看見,他迴道:「再說吧。」見麵前兩人都詫異地盯著他,又說,「……幹嘛,你們也知道我爸的脾氣。」態度可謂坦蕩。


    寧作有多抗拒來這裏何須和甘子珂是清楚的,臨走前一天他還荒謬地打電話過去,叫他們直接綁架他到飛機上帶走,來個先斬後奏。


    這個計劃之所以沒有實施,到底還是因為嫩薑比不過老薑。


    寧駒行像是早就料到兒子要搞事,威脅說他敢跑,就要做好窮遊的準備。寧作做不好這個準備,隻能含恨妥協。


    所以在他們倆的觀念裏,寧作怎麽可能會拒絕迴家享受?但如果是迫於叔叔的權威就很合理。


    何須恍然大悟:「確實。」


    他點著頭贊同:「叔叔也真是的,咱們搞點好兄弟的證明還要受懲罰。以耳洞表兄弟情,多酷多真誠啊——哎喲我操,你耳洞呢?」


    寧作平淡道:「耳釘丟了,長合了。」


    甘子珂聞言朝寧作耳朵看過去,上麵幾乎一點痕跡都沒了,他收迴視線,低頭摸了摸耳垂上的兩個耳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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