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夫婦聽見響動,迴頭一看,大驚失色。


    “你去追那個。”高家漢對婦人說道,自己往江念逃跑的方向追去。


    江念跑得氣不帶喘,眼前物影繚亂,扭頭看去,高家漢追跑在後,知道這樣跑肯定會被他追上,於是越跑角度越刁鑽,七拐八繞,隻為甩掉身後人。


    也不知跑了多久,再轉頭看去,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人影也看不見了,不知是否甩掉,同時她也徹底失了方向。


    於是隻能借著暗淡的星光,摸著樹慢慢走著,一陣陣涼霧鑽入她的鼻腔,背後出的汗瞬間冷卻下來,衣服濕黏在背後,又是一陣寒氣襲來。除了腳下踏動枝葉的哢嚓聲,四圍沒有一點聲響。


    這時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一聲嘯叫,嚇得她渾身一激靈,不敢再亂走了,找了一塊山石靠坐下。


    她將自己蜷縮在一處,環抱著膝,頭埋在膝間。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中“哢嚓”一聲脆響,有人來了?


    江念縮在山石影裏,不敢動,亦不敢發出任何聲響,腳步聲越來越近,向她這邊靠來,女人握緊手中的匕首,凝神屏息。


    待到腳步聲近到跟前,江念瞥見山石後一抹黑影,雙手竟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女人心裏默默念著,可那黑影像能聽到她的心聲,偏偏往這裏來。


    我不想殺人的,是你逼我的,殺人嘛,殺人而已,她又不是沒見過死人,流放的路上,她見過活人一點點腐爛的樣子,她聞過作嘔的屍臭,她早已不是那個不染纖塵的江家女郎了……


    江念慢慢摸索地站起,待到黑影出現在山石,不再猶豫,揚臂揮刀而去。


    一刹那,她的手臂被一個力道箍住,稍一施力,江念手筋一麻,匕首跌落。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江念渾身一震,這才正眼去看,隻見男人眉上凝著輕霜,臉上表情在微光中看不清明,試著叫了一聲兒:“吉兒?”


    男人“嗯”了一聲。


    江念緊張的神經鬆懈下來,就這麽掛在他的身上,將頭靠向他,兩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襟,也不出聲兒,隻有肩膀微微聳動著。


    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哭得沒有絲毫收斂。


    唿延吉將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輕緩緩拍了拍她的後背,拍了兩下就止住了。


    他太了解她的脾性了,江念就像一隻巷子裏的野貓,你進她就退,你退時,她又來招惹你,要吃食的時候,才在你身邊賣嬌討歡,所以他對她總要欠著那麽一點,不能裝滿的樣子。


    “大王,你怎麽沒舉火把?”江念吸了吸鼻,依舊掛在唿延吉的身上。


    唿延吉麵上不顯:“濕氣太大,燃不了多久,不打緊,我識得路。”


    江念放下心,拽著唿延吉的衣袖,緊隨在他的身側,突然想起阿星,問道:“我的同伴呢?”


    “找到了,她沒跑一會兒就被禁軍救了,倒還多虧她指了方向,我才這麽快找到你。”


    江念看了看四周,一片黑森森的,隻有稀薄的星光灑照著眼前的一點路,心道,荒郊野嶺就他二人,機不可失。


    唿延吉發覺衣袖鬆開,迴過頭,見女人半蹲著。


    “怎麽不走了?”


    “腳好痛,走不動了。”江念細軟著聲氣說道。


    “哪裏痛?”唿延吉走了過去。


    “腳痛。”江念仰脖看著他,私心想著,接下來他要抱起自己,她就順勢依在他的懷裏,書裏是這麽寫的。


    然而男人並沒有如想象中將她抱起,而是蹲下身,握住她的鞋麵:“鞋襪褪了我看看。”


    江念先是一怔,急急將腳從男人掌間抽出,霍地站起,笑了兩聲:“沒事,沒事,好了,不痛了。”


    唿延吉仍屈蹲著:“真沒事?”


    “真沒事。”江念擺手道。


    穿了一天的靴襪,又走了長時間的山路,肯定有味了,要是熏到他,隻怕他對她本就不多的情誼會被這味熏沒,屆時她連最後的一點倚仗都沒了。


    唿延吉緩緩起身,說道:“走罷。”


    她隨在他的身側,心頭有些澀澀的失落,提不起勁兒。


    唿延吉側過身,看向她,抬起手臂,江念看了眼他垂下的衣袖,如同剛才那樣,伸手去牽,剛攥住袖管,男人一個反手,同她的手緊緊交扣,掌心貼著掌心。


    她的胸口噗噗跳動,側眼去看,他的麵上平平,一雙眼專注地盯著前麵的路。


    “山路難走,不要分神,注意腳下。”唿延吉說道。


    又走了好一會兒,不知從哪兒吹來一片濃霧,二人頂著霧氣往前走,身上的衣衫已是濕答答有了重量。


    這時,前麵隱有火光,唿延吉打了一聲唿哨,火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聚集,正是阿多圖領著一眾禁衛。


    眾人剛要拜禮,被唿延吉止住:“先下山。”


    他們手上的火把不多了,夜裏又潮,等所有火把熄滅,今夜隻怕再難出山。


    江念就著微弱的火光搜尋著阿星,見她正被一兵衛背伏著,忙走了過去,兩人經過一場生死,再次見麵,相互詢問彼此的情況。


    好在離山腳不遠,走了沒多長時間,終是出了山。


    山下已有一隊人馬候著,舉著烈烈火把,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村人圍聚在旁,為首站著一人,身著夷越官服,在人馬前來迴踱步。


    此人是這一片的低階官員,夜裏正同美姬歡好,得知大王親臨,不知發生了何事,提起褲子,拋下美人兒,冠冕匆匆前來。


    那官員見著山間下來人,立馬躬身上前,就要伏拜,卻被護衛攔住。


    阿多圖將高家夫妻推到人前:“此二人欲害人性命,大人還請按律戒罰。”


    官員哪有不應的,立刻讓人壓住二人。


    那高家漢眼見這般大的陣仗,不合時宜地想起女人說的話:你們大王有錢,我跟他要,他會給的……


    興許這不是瘋話,若不是瘋話……高家漢望著人群裏那個衣色如火的年輕男子,眼珠震顫不已,難道這人是……


    江念同阿星坐上馬車,剛一上車,一個人影撲了過來,在她們懷裏傷心嗚咽起來。


    二人這才看清,原來是珠珠,還好,還好,她們三人都沒事。


    原來車夫將唿延吉一眾人引至村口,軍兵進村後,挨家挨戶探看,最後在柴房發現了珠珠,後經珠珠說明,唿延吉這才帶人去了後山,否則不可能那麽快找到人。


    官員整肅冠帶,趨步到唿延吉麵前,端正雙臂,又要上拜,再次被一親衛止住。官員一心想要在君王麵前現眼,豁然明白君王不願顯身,忙收起叩拜,退到一邊候立,目送人馬離開。


    阿多圖得了唿延吉之令,等人馬走後,策馬到官員跟前,招了招手:“附耳來。”


    官員踮腳側耳,生怕離遠了聽不清,不知這位軍將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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