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高高揚起唇角,朵妲兒怔了一瞬。


    這個梁妃在她看來,一直是忍氣吞聲的模樣,美則美矣,卻是個木頭。可她剛才的那一笑,同自己的笑有著同等的重量和含意。


    此時,獵場上的動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念同朵妲兒各自看向場中,錦帳中的女眷們和麗婢們皆將目光投向場內,看向場中熱憤的兒郎們。


    所有人都被場內的情形吸引。


    其實剛才丹增道出的狩獵規矩並不完全,君王下場,帶隊狩獵,可君王並非必須下場,就是成王在位之時,也隻下場過一次。


    而現任夷越王自登極以來,一次也未下場狩獵,往年也是觀閱一會兒就提前離開,今年居然親自下到狩獵場帶隊狩獵。


    這可難得一見。


    隻見身著一襲柔藍色勁裝的唿延吉,一走到場中,那群英健兒郎便自動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這些看上去身手矯健,儀態不俗的男子們聚在一起,好似每個人都很精彩,可當唿延吉走到他們中間時,這些人就不夠看了,唿延吉變成最打眼的那個。


    眾男子站在一處,規則他們都明白,無非就是各自組隊,然後前往密林捕獸,最後再論輸贏,眼下就是組隊的問題。


    以往都是自願組隊,可今日不行,在君王麵前,沒有他們選擇的權利。


    唿延吉倒不在意這些小節,隻讓他們各自組隊。


    話是這麽說,可哪能真由自己選擇,也不能都選擇同唿延吉一隊,可不選擇唿延吉,又好像同君王站在對立麵似的。


    僵持了一會兒,唿延吉不耐,隨手點了一隊人,這些人走到唿延吉身後,俱是世家子弟,而剩下的皆是上姓子弟,所以看似隨意點將,內裏卻有門道。


    儼然分成兩個派係。


    “王,我們這邊還差一人。”兀良樓湊到唿延吉身邊低聲道。


    唿延吉看向對麵,說道:“過來一人。”


    還沒等上姓子弟們反應,一個人影已躥到了對麵。


    那人單膝跪到唿延吉麵前,一手叩胸:“臣願追隨大王。”這話說得,倒像表忠心似的。


    眾人一看,此人正是阿史家的阿史勒。


    唿延吉“嗯”了一聲,沒有多的話,阿史勒起身,走到唿延吉的身後。


    明明一個簡單的組隊狩獵,卻透著不一樣的意味。


    待隊伍分好,各自翻身上馬,揮鞭打馬直奔密林,蹄聲如雷,泥草飛濺。


    人員一進入密林,外麵的人便看不到什麽了。


    “主子,婢子替你剝幾個果兒吃。”秋月說道。


    江念兩眼直直盯著密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阿星見了,也趕著說:“婢子給你倒茶。”


    江念點點頭。


    秋月將果子剝了皮遞到江念麵前,正巧阿星也沏好香茶遞到江念麵前,江念心思隻在遠方的密林,遽然一聲徹空的吼叫,驚起飛鳥無數。


    在場之人心神俱是一緊。


    江念眼梢見有東西遞來,便順著右手接下,接的正是秋月剝好的果,就沒注意到阿星手裏端的茶盞,直到聽見桌上一聲磕碰,這才收迴注意看去,桌案上擺著一碗茶,茶碗邊蕩出水漬。


    再看阿星,一張圓臉氣鼓著,別著頭。


    江念不是沒察覺到她近日的異常,跟秋月有些不對盤,不過秋月至少沒過分表露,平日手頭上的事一點不耽誤。


    阿星這人意氣用事,情緒來得太快,也不太會遮掩。


    之前她還會言語幾句讓她有台階可下,可她若一直不懂分寸,她也不想哄了。


    突然地麵傳來雷霆般的震動,自密林深處往這邊響過來,閑適的眾人全都站起,心道一聲,來了!


    最先從林間飛竄出幾頭鹿,眨眼之間,更多的鹿從林間跑出。


    這是將獵物趕聚在一起,然後包抄獵殺,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多的戰利品。


    隨後人馬齊出,開始拈弓搭箭,對著鹿群射獵,刹時間,箭如飛蝗,射向四處逃竄的鹿群。


    江念在人群裏尋找唿延吉,卻不見他的人影,不知不覺站起身,探身向前,再一想,他應該還在密林間,同他一道的幾個世家子弟也沒見到。


    正想著,地麵響起更大的騷動,霎時間塵煙四起,煙起處,奔出更多的鹿、狐狸,最後又是一大群狼,往外逃竄。


    可還是沒見到唿延吉等人,眾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他們預感有更大的東西在後麵。


    前麵的動物還未散,後方突然衝出一花黃巨物,十分迅捷,定目看去,居然是一頭吊睛大虎!這畜生一現身,場中之人俱是一片唿喝。


    這還未完,接著又是幾頭野豬,野豬後又是一頭吊睛大虎,竟有兩頭!且體型格外彪壯。


    終於,唿延吉同他的人馬飛縱出了密林,一出密林,便分成左右,包抄剛才驅趕的獵物,進行獵殺。


    江念走出案幾,為了看得更清楚,出到帳外,隻見唿延吉兩腿緊夾馬身,身子微微騰空,衣擺撩起掖於腰間,栗色的淺發在柔熱的風中舞著,手拉長弓,不看那些小獸,隻是瞄準吊睛大虎,卻遲遲不射出那一箭。


    終於,“咻——”的一聲,箭矢射出,直直射中大虎的一隻眼,那虎疾跑中一聲低吼,撲跌在地,唿延吉不待它起身,又是一箭射出,將大虎的另一隻眼射瞎。


    另一邊,朵阿赤見唿延吉射殺了一隻虎,還有一隻在他們那隊人的圈圍中,度量了一下射程,當下從後背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瞄準,手指一鬆,箭影快速射向另一頭吊睛大虎。


    這時,一道更急更利的影斜刺而來,將朵阿赤的箭矢撞下。


    眾人雖看不清那箭的軌跡,卻看得清楚射箭之人,攔截朵阿赤的那支箭正是唿延吉射出的。


    朵阿赤額上冒汗,那樣快的箭速,唿延吉居然能破空攔截。


    正在他思索間,周圍突然安靜下來,靜得太過突然,朵阿赤一抬眼,瞬間僵在那裏,全身汗毛立起,臉色煞白。


    他的正前方,唿延吉緩緩舉起弓箭瞄準了他,箭已搭在弦上,弓也拉滿。


    場中所有人不敢嘖聲,錦帳中的朵家人驚慌起身,甚至帶翻了茶盤,整個場中隻有兩個朵家人穩坐。


    一個是朵家家主,朵爾罕,不過他擱在桌案上緊緊攥起的雙手使他看起來並不像表麵那樣鎮定自若。


    另一人則是東殿大妃,朵氏,她木木地看著場上待要發生的事,嘴角甚至勾出一絲微不可見的冷笑。


    就在眾人以為唿延吉隻是作勢警告時,“嗡——”的一聲響,箭已離弦,射向對麵之人。


    利箭擊破朵阿赤的發箍,一綹發絲隨即飄落,男人額上的汗液隨著側龐滑落,喉頭下意識地滾了滾。


    唿延吉的聲音冷冷傳出:“再敢動我的東西,讓你跟那畜生一個下場。”說罷,一招手,立時有宮人上來收撿地上的獵物。


    此時圍抄的群獸們已四散逃盡。


    唿延吉根本不在意輸贏,他隻要那頭吊睛大虎,本可以有兩頭,迴了王帳,立時有宮婢端來麵盆給他淨手,再用巾帕拭幹手中的水漬。


    “那虎皮不錯。”唿延吉說道。


    江念點了點頭。


    他見她不怎麽說話,問道:“怎麽了?”


    因為今年她在場,他才下場,可她的神色卻有些異樣。


    江念本不想說的,怕言語拿捏不好,惹人嫌,不過唿延吉問了一嘴,她就借這個話頭講了。


    “剛才你太生莽了。”


    唿延吉就是這點不好,脾性太過霸道,誰要冒犯到他,氣性一來,上去就下死手,根本沒有緩和。


    江念說著,看了他一眼,若他不耐,她就閉嘴不言語。


    好在唿延吉聽了並未說什麽,隻是盤著手裏的杯器,見江念那邊安靜下來,說道:“你說,怎麽不說了,我聽著呢。”


    “朵爾罕也在,你當著眾人羞辱他家長子,總歸有些不妥。”


    江念說到這裏,停了一停,目光掃了一眼場地。


    此時禁軍清場,將幾道柵口閉上,確保場中再無兇獸,各家女眷紛紛在奴仆的環簇下走到綠茵茵的狩獵場中,四散漫走,也有騎馬遛彎的。


    奴仆們開始往各錦帳中送上酒饌美食。


    丹增侍立在側,聽了江念的話,心道,梁妃雖是關心大王,卻不該在大王麵前說這個話,王一向厭惡五上姓。


    曾為此還同高太後起過爭執,不過那也是好早的事了,這會兒梁妃隻怕要惹大王不快了。


    果不然,唿延吉冷哼一聲:“別說羞辱朵阿赤,就是羞辱朵爾罕本人又怎樣。”


    “你現在還沒有絕對的力量……”


    江念話未說完,唿延吉悶悶說道:“阿姐,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下次我控製好脾氣。”


    丹增呆了呆,大王幾時這般好說話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一物降一物。


    不一時,他們的桌案上擺滿了菜饌,場中其他錦帳也都擺好美味的飯食。


    眾人在自家帳裏,向上首的王帳欠身施禮,待王帳開始用飯,其他人隨後動筷。


    用罷飯事,江念笑道:“大王替我選匹馬兒,一會兒我也要耍耍。”


    唿延吉站起身,走到江念的側案邊,遞手給她,江念將手擱在他的手裏,站起身,兩人的手在短暫地觸碰後,再分開,並肩走出錦帳。


    在他二人走入場中時,場內其他人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轉到江念身上,誰能想到,他們的王最後會娶梁女為妻,雖說不是大妻,可也夠驚人的。


    要知道,梁國同夷越戰事不斷,大王又常親自征戰,手上不知死過多少梁人。


    唿延吉同江念走到馬棚處,正巧朵妲兒同另幾個高門女子也在挑選馬匹。


    眾人向唿延吉同江念施禮。


    “江姐姐挑選馬兒?”朵妲兒不等江念迴答,又看向唿延吉,俏皮道,“大王難道忘了同妲兒說過的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女雲鬢酥腰,狼王質子囚嬌入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隨山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隨山月並收藏貴女雲鬢酥腰,狼王質子囚嬌入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