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好,這事除了他們夫妻倆以及大女兒知道,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這才讓童老漢瞞下來,還會對王家人永遠瞞下去。他放心地摸摸心口,心想幸好那孽種沒有出生。


    童老漢正在得意,轎子卻停了下來,他心想可能是路上遇見什麽事,好奇地探頭出去看,結果驚愕地瞪圓了他那窄小的眼睛。


    他的大女兒童惠珍正站在路中央,用身體擋住了送親的隊伍,鬼媒人正拉著她的胳膊說些什麽,她卻一動不動,光是怒目圓睜,圓潤的臉蛋昂得老高,兩頰紅暈,結實的胸脯像要迎接某種重擊,無論媒人說什麽她都不迴應。


    童老漢從轎子上跳下來,弓著背,快步走到童惠珍的麵前,怒道:「童惠珍,你這是做啥子?」


    童惠珍表情鬆了鬆,抓住童老漢的胳膊,語氣悽愴:「爸,你不能讓妹妹結這個陰婚啊!」


    「為什麽不能結?你妹妹在底下有個人作伴難道不是好事?你馬上給我滾迴家裏去,他媽的我喊你媽看好你,這個死婆娘太不管用了!」童老漢甩開童惠珍的手,氣得銀眉倒束。


    童惠珍「撲通」一下雙膝著地,抓住她爸的褲腳,她仰著一張被曬得紅燦燦的臉,眼淚順著她的眼睛淌下來,立即潤濕她的整張臉,她的衣襟她的手背她膝下的土地。


    「你曉不曉得王壯是個強姦犯,就因為他強姦了婦女,所以被別個的老公報複砍死了,這事在他們村人盡皆知,大家心裏都清楚得很王壯不是個好東西,就隻有他爸媽還把他當塊寶,你今天要是把我妹妹嫁給這種人,除非我死!」


    童惠珍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撒開了手腳朝空氣中亂擺,不管不顧地撒潑犯渾,她的汗水揚灑、飛舞在她的短發上嘴唇上,她唿哧唿哧喘著氣啊,憎惡得盯著她的父親和送親的整個隊伍,尤其那個鬼媒人,就是她,拿著王壯的八字上家裏來要妹妹的八字,算來算去,說妹妹和強姦犯是良配,也是她,揣著王家給的兩萬塊錢放在了父親的手心裏。童惠珍不依,妹妹怎麽會看上四十多歲的強姦犯,她給母親說這陰婚不能結,母親隻曉得哭,父親做慣了霸主,他說的話沒有收迴的道理。


    童惠珍的眼前漸漸昏花,她聽見自己的心髒跳得撼動狂躁啊,她真想把在場的人血液吸幹,骨頭嚼碎,所以她死死盯住每一個人,鬼媒人都被她看得哆嗦。但她最恨自己,當初妹妹跑出家是她放走了她,她不放走妹妹她就不會死,妹妹那始終帶笑的嘴還能叫「姐姐」。


    「好啊,你也去死嘛,你死了我就把你嫁給王壯,正好你們的年齡還合適一點。」童老漢陰惻惻地笑起來。


    童惠珍捶地捶胸口,哭得鬧得驚天動地:「我已經給二娃打過電話了,她今天就要趕迴來,我不得讓你帶走蕙蘭!不得讓你帶走她!」


    童老漢抬手給了童惠珍一巴掌,把她的臉扇得更紅了,而她隻是偏了偏腦袋,繼續哭嚎。


    「你給那個畜生打啥子電話?我不準他進家門!你搞快給我起來!」


    王家人已等得十分不耐煩,王家的女婿是個壯漢,上前來想拉童惠珍,誰曾想這女人看起身材嬌小,力氣卻大,他硬是沒把她拉起來,還險些栽倒。


    王家人隻好對童老漢發號施令:「童老漢,你搞快想辦法把你女兒弄起走,不要耽誤了我弟弟的婚事。」


    童老漢連連點頭,扯童惠珍的衣服,把她的衣服扯得變了形,鬆鬆垮垮吊著,露出胸脯前黑黃的肉和汗水,她的頭發披得滿臉都是,吃進了嘴裏像吃進了雞毛,她吐出頭發,唾液和發絲落在地上,才看清唾液裏有血絲,她把嘴唇咬得破爛。


    晏山剛趕到這岔路口,看到的就是一副荒謬的場麵。坐著的披頭散發的女人,被一個老頭捏著肩膀搖來晃去,他們後麵是迎親的隊伍,沒有敲鑼打鼓,也沒有絲毫的喜慶,白色的花圈是那樣的悲哀。


    走在晏山前麵的童米蘭飛奔過去,抵住老頭的肩膀往後推,隨後坐著的女人從地上爬起來,滿臉灰塵,隻有眼淚流過的的細長痕跡是白色,她大喊一聲「二娃」,隨後就把整顆腦袋放在了童米蘭的頸窩裏。


    那是晏山第一次看見童米蘭哭得那樣悲哀,她不再是坐在「light scar」裏給人紋身穿孔的童米蘭,穿艷麗的吊帶裙,擺弄她芬芳的長發,她是二娃、童偉強、畜生、不孝的兒子、全村人的笑話、家庭的恥辱。


    晏山也終於見到童米蘭唯一深愛的人——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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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講米蘭的故事啦


    第58章 童偉強(中)


    「你是說童二娃?那我肯定曉得啊,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大媽調整了一下坐著的姿勢,頭靠在門邊豎起的幹草裏,在幹草裏她體味到安全,她用一種安穩的神態繼續說:「他從小性格就很跳,喜歡在村裏頭到處跑到耍,但是嘛......」


    驟雨突襲般,她換了另外的語調,是從喉嚨最低處慢慢磨出來的謹慎,兩顆眼珠從左到右地張望,那是要說秘密要說醜事的姿態,逢到這時刻,講述者就要拉長講述的時間,故意地讓那故事的頂點變得漫長,漫長才能具有刺激性,才更攢動了心中的欲望,看熱鬧的欲望。


    她咳嗽她清嗓,她把一口濃痰吐在腳邊,並用鞋底狠狠地磨蹭,她的慢條斯理彰顯了故事的勁爆,當然是她自以為的勁爆,麵對鏡頭之前她故意地塗抹了口紅,鮮亮的口紅是女人的特權,隻有女人的口紅才為化學製品提供美妙的展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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