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公子……」少年低聲道,不住拿眼去瞥旁邊的黑衣男人,卜一對上眼神,被嚇得花容失色楚楚可憐。


    謝桐:「。」


    他打量了這少年一會兒,有點猶豫地開口:「嗯……有沒有年紀稍微大一些的?」


    老鴇爽快道:「有,什麽都有!」


    接著,她帶來了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青年,通身的讀書人氣質,樣貌清雅。


    謝桐請青年坐下,稍微說了一會兒話,就被對方滿口的古籍典故之乎者也繞暈了。


    謝桐又叫來老鴇,忍不住說:「有沒有……呃,其實不用讀那麽多書,稍懂些棋術也行的?」


    這迴又來了位桃花眼的青年,笑容很好看,但入座後下了會棋,謝桐就扶額道:「罷了,你也迴去吧,不耽誤你功夫了。」


    棋藝不精倒是其次,隻是棋場如戰場,這人每下一步都在刻意討好自己,謝桐贏了幾招,就有些不耐煩了。


    「有沒有性子冷淡些,不愛討好人的?」


    「……要麽懂劍術,能與朕——本公子探討幾句的呢?」


    「有點纖瘦了,有沒有身材高大點的……」


    老鴇帶著人來來迴迴跑了數趟,被折騰得沒了脾氣,索性抱胸往旁裏一靠,擰著雙描摹精緻的眉,上上下下仔細瞧了謝桐片刻,無奈出聲:


    「我的爺欸,您究竟是不是個斷袖,到底愛不愛男人的?」


    「咱們金鳳閣的公子姑娘們個個才貌雙全,像您這般一個也看不上的,咱家可是從來沒見過!」


    謝桐:「…………」


    為了不掀開帷帽的紗露出麵容,他硬生生在這幹坐了半個多時辰,連桌上的茶也沒喝一口。


    而身後的關蒙周遭的煞氣已經快要凝成實質,方圓五米內都沒有客人敢坐在附近。


    「您若真喜歡公子,咱們閣裏的,總有幾個能說上話的吧。」


    老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您這一個也瞧不上,屬實真不像是斷袖呀,要不再給您請幾位姑娘來看看?」


    「……」謝桐垂下眸,搖搖頭:「不用了。」


    來金鳳閣一趟,他心裏已經明白了。


    老鴇經營金鳳閣多年,早練就雙火眼金睛。即使謝桐還戴著那帷帽,用薄紗遮掩了麵容,但她一掃謝桐的神態,就瞭然:


    「木公子,您其實有鍾情之人吧?」


    謝桐沒料到她忽然有此一問,不由得一僵。


    老鴇:「那人是個男人麽?」


    謝桐想搖頭,但不知為何,臨動作時又頓住了。


    這一霎的遲疑讓老鴇捕捉到,於是笑了笑,語氣戲謔地說:「木公子,我看您也別瞎折騰了。我猜您呢,並不是天生的斷袖,也不會輕易喜歡上男人。」


    「你所在意的,唯獨隻有心中那一個人罷了。」她悠悠道。


    帷帽下,謝桐的長睫很輕地顫了顫。


    「我既收了您這枚玉佩,也好人做到底。」


    老鴇把懷裏那枚美玉掏出來拋了拋,眉眼含笑道:


    「幫著勸您兩句,一旦兩情相悅,眼裏是容不下別人的。您今夜既已試過了明白了,也就可以與那人互訴衷腸,皆大歡喜了罷。」


    謝桐抿了抿唇,頗覺尷尬,忍不住起身,低聲說:「走了。」


    「哎。」老鴇揮著方帕送他出門口,揶揄道:「要是你們之後不成了,您想借酒澆愁,歡迎再來我們金鳳……」


    她話沒說完,一抬眼,視線突然撞見不遠處立著的一位霧青色長袍的男子。


    那男人身姿挺拔,麵容俊美出挑,一雙墨色眼眸冷冷淡淡地望著她,雖無任何言行舉止,也令人不由得心中一驚,在無形而來的威壓之下避開對方的視線,連唿吸都變得小心清淺,唯恐驚擾了貴人。


    「您……」老鴇迎來送往的功夫在這墨眸的注視下失了效,卡了會兒殼,才轉頭對旁邊那似是呆愣住的「木公子」說道:


    「您這……正主來了?」


    ——身形高大的、冷淡不討好人的、懂棋的、懂劍的,還愛讀詩書,腹有文墨的。


    老鴇數了數謝桐給的描述,又看看那男人的模樣,悟了。


    不過話又說迴來……


    若鍾情的是這般模樣的男子,那來這小小金鳳閣,自然也就瞧不上任何一個所謂的鎮閣之寶了。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老鴇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哎呀,不就是「家豬吃不來粗糠」嘛!


    她陪著笑,一邊往後避了避,對謝桐道:「接您的爺來了,咱家也不多耽誤,以後您……倆常來啊!」


    謝桐:「。」


    聞端從自己府上去了宮中,又從宮裏匆匆趕來,隻穿了家常衣袍,向來束得一絲不苟的墨發也亂了,然而他隻輕瞥了一眼那熱鬧非凡的金碧閣,就收迴了目光,眸中隻倒映著一個人的身影。


    「聖上若是想看歌舞,可喚人進宮來演。」


    聞端的嗓音很平靜,麵上沒什麽情緒:「來這種地方,不說辱沒了聖上的身份,也終究危險。」


    謝桐咬了下唇,想辯解不危險,有關蒙和暗衛在呢。


    結果一側臉,哪還能見到關蒙人影?


    謝桐隻得把臉轉迴來。


    「隻是走累了,過來瞧瞧。」他垂著眼,不知道為何心虛,低低道:「朕又沒……真做什麽。」


    他自以為戴著帷帽,可以遮掩住臉上的神情。殊不知聞端就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這樣近的距離,聞端自幼習武,目力極佳,輕易便能發現那人麵上的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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