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鎮紙壓著的海撲文書突然無風自動。露出背麵用玉膠粘著的私鹽賬冊。


    榆木屏風後傳來紙張撕裂聲,素紗燈罩上爬滿細密的裂紋。


    十二娘高舉三枚狼牙,輕晃著,戲謔說道:“馬將軍,解釋一下。”


    馬晉餘怒未平,腳下碎裂的紙片正無時無刻提示著他,範六娘自作主張,擅自捐款,導致滿朝文武騎虎難下,參他的奏折已疊成堆。


    眼前的範崢崢,一身鵝黃色四喜如意的羅裙,整套頭麵,團龍紋金項圈,明眸皓齒,氣色頗佳,一柄蜀錦團扇在羊脂玉的手腕中輕搖著。這端莊的模樣跟婚書送來的小像簡直一模一樣。


    “柳將軍,你能否暫避。”馬晉冷峻的麵容下透著一絲尷尬。柳升此人不識好歹。如此場景,他不知迴避。


    柳升撇嘴,眼裏閃爍著一絲狡黠的光。他不屑嚷道:“這可不行,一路護送縣主至此,吾得保證她的安全。”


    馬晉爆怒,敬酒不吃吃罰酒。咣當一聲,茶杯碎裂,熱茶飛濺。


    柳升“咿咿呀呀”四處亂跳,大吼一聲道:“馬晉,這是謀殺。”


    謀殺?馬晉失聲大笑,陛下賜婚,名正言順,他怎會去謀殺未婚妻妾,他內心百感交集。羈押在囚車之人乃他府中死士。三人滯留在府中為的是護衛範六娘的安全,可小娘子敢背著他下黑手。


    十二娘搖著團扇,抿嘴偷笑道:“柳將軍,你矯揉造作的模樣,跟殺神的名號不符喔。”玩笑歸玩笑,語氣中全是戲謔。


    柳升撩起衣袍,呲牙咧嘴嚷道:“縣主,吾這是為了誰?”言語盡是撒嬌的成分。


    十二娘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柳升這人,她也說不上來,一句話可總結:閑得慌。


    打情罵俏?馬晉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嗬斥道:“柳升,你給我滾出去。”


    柳升撇嘴搖頭,正色道:“我是謀殺事件的主審官。馬將軍,外麵三人,你認識嗎?”


    “馬將軍,解釋一下。”十二娘斂起笑容,冷冷說道。


    如此咄咄逼人盤問,馬晉不知如何解釋。


    馬晉沉默讓十二娘更加堅信,謀殺乃京城之人策劃,十二娘雙手環胸,冷笑道:“馬將軍,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柳升愕然,不可置信嚷道:“縣主,你大張旗鼓押送三盜匪至此,為的是既往不咎?”


    十二娘惡狠狠瞥了他一眼,柳升這人聒噪。不攪動點風雲誓不罷休。


    馬晉眼中全是感激之情。


    十二娘盯著他,喃喃說道:“馬將軍,這次刺殺,我知曉,不是你的主意。”


    四目相對,千萬言語,不知如何傾訴。馬晉眼中滿滿全是渴求。


    柳升饒富興趣盯著他倆。這刺殺定有內幕。


    “將軍,六娘已動了殺心。我們的矛盾不可調和。”十二娘一針見血指出幕後黑手。


    “六娘是誰?”柳升打岔問道。誰如此膽大妄為,敢謀害宗親。


    “閉嘴。”馬晉冷冷嗬斥道。此刻,他心如刀絞,正如他的猜測,這府中死士隻有六娘能調動。


    十二娘麵容平和,攤平羅裙,好言好語說道:“將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如你迴了陛下,解除婚約。”


    “崢崢,此事萬萬不可。六娘是讓人挑唆的。”馬晉情緒激動分辯道。以六娘柔弱的性子,絕對不會對他人下黑手的,況且範崢崢乃她同宗姐妹。


    柳升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解除婚約。這信息過於勁爆了。


    挑唆?馬皇後嗎?範六娘敢承認嗎?十二娘麵色凝重,低喃道:“吾與六娘不死不休。不退親也可。”她緩緩端起茶碗,半眯著眼睛繼續道:“將軍若能在我進門之前休了六娘,婚約尚可繼續。”她在賭,賭馬晉對六娘動了真情。


    柳升“咣當”一下站了起來。如此大的動靜,引來眾人側目。


    六娘乃馬晉的妾室?一個妾室試圖謀害正室。這消息可謂勁爆。他眼中有光,戲謔道:“縣主,妥協,不似你。”


    十二娘冷冷瞪了柳升一眼。這廝不會給她挖坑吧。她含笑道:“柳將軍,你有何高見。”


    柳升精神振奮,言簡意賅說道:“硬剛到底,縣主該親自入府,死死拿捏那小妾。”


    額!十二娘心生怨憤。這廝到底是站在哪邊的?他的好主意居然是以牙還牙,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馬晉冷笑,這廝鬼話連篇,非要鬧得他家宅不寧,不死不休嗎?他大吼道:“柳升,你說的是什麽混賬話。崢崢與六娘乃同宗姐妹。”


    柳升不懼,嗤笑道:“同宗姐妹?縣主乃貴人,那個貴人甘心做你馬大將軍的妾室。”


    馬晉青筋暴起,死得渾身發抖,他戰戰巍巍指了柳升道:“柳升,你乃潑皮無賴。”


    陰陽怪氣,冷嘲熱諷,撒潑打滾,柳升堪稱一絕。


    十二娘忍俊不禁苦笑。跟馬晉正麵剛,這廝不怕跟馬晉結梁子嗎?


    夜已深,懸在梁上的六角宮燈突然爆開燈花,薑姚嚇了一大跳。這幾日,她心焦力疲,馬晉要謀害十二娘,這消息讓她驚懼不已,夜不能寐。


    “十二娘,談得如何?婚約解除了嗎?”薑姚拽著十二娘的衣襟問道。


    “馬晉對六娘還算有情有義。”十二娘輕搖著團扇。


    “退了嗎?”薑姚糾纏不清,不依不饒問道。一個男人動了殺心,實在是恐怖。


    十二娘搖頭。馬晉要鞏固權勢,需站隊,長公主是最優選。他舍不得退親的。


    “馬晉怎可如此,證據擺在眼前,他有何可狡辯的?”薑姚憤憤不平說道。


    “馬晉不是這次謀殺事件的主謀。”十二娘輕笑,戳了戳薑姚的腦門。


    啊!薑姚大為震驚。馬晉不是主謀,誰又可以隨意調動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呢?


    “範六娘。”十二娘看出薑姚的疑惑,淡淡說道,同族姐妹,一個為正室,一個卻淪為妾室。她理解範六娘的不甘。


    “範六娘嗎?背後下黑手這是為那般。”薑姚驚唿道。此人不是十二娘的堂姐嗎?


    十二娘點頭,勾起薑姚下巴,調笑道:“小東西,你都不甘心給謝燁做妾,範六娘如何甘心呢?”


    薑姚愣神。這確實是事實。可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為同一個男子大打出手,變得麵目可憎,不死不休,何其可悲。她拽著十二娘的手臂道:“十二娘,別嫁馬晉。”


    十二娘慘笑,她何嚐不想。


    “嫁我!”冷不丁的,兩人身後傳來一陣毛骨悚然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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