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樓的包廂裏,冬雪帶著臘梅香,宮燈在雕花木窗上投下暖黃的光暈。鄭傑摘下圓框眼鏡,拿出手帕擦拭著鏡片上的霧氣,隨手把眼鏡擱在一邊,食指沾著茶水,在紅木桌麵上臨起了《歸去來辭》。


    他從七十年代後期開始創作兒童文學,八十年代創辦了一個隻發表自己作品的期刊,在八十年代末期成為最受孩子們歡迎的故事大王,他創辦的期刊總印數超過兩億冊,銷量驚人。在兒童文學界,他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大咖。


    讓他這麽等的人,不多。


    門外傳來細碎的鈴鐺聲,木門推開的瞬間,蔫了吧唧的小姑娘瞬間掛起招牌甜笑,看得吳雙都傻眼。


    這變臉絕技,厲害!


    “鄭老師,您好!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鄭老師好!”


    “你好,你好!”


    各種問候聲此起彼伏,鄭傑站起身一個個握手,到了小姑娘這裏,他半彎著腰,伸出雙手,拉住了小姑娘的胳膊,把她帶到圓桌前坐下。


    “忙了一下午,累了吧,來,坐下說。”


    一句話,胡中玥就知道了這位故事大王人與作品是割裂的。


    鄭傑雖然寫的是童話故事,但是很真實,他是將社會現實幻化成了可愛的、魔幻的形態,展示給小孩子看,很有批判性質。但他這個人,卻是善良、隨和、溫暖的。


    她坐在下,在桌子坐前方看到了殘留的水漬,字體十分熟悉,“咦?這是趙孟頫的《歸去來辭》?”


    鄭傑麵帶驚喜地問:“你看得懂?”


    胡中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剛臨過一遍,現在在臨第二遍。”


    鄭傑轉身從後麵放著的包裏拿出一本書,封麵上是一隻擺出白鶴亮翅姿勢的蛤蟆,蛤蟆的背上站著七個小夥伴,正是胡中玥的《熒光棒裏的蛤蟆功》。


    “哎呀,小友,可否一賜墨寶?”


    胡中玥抱拳:“先生客氣,承蒙不棄,獻醜了!”


    兩人的對話活像是德高望重的掃地僧遇到了初出茅廬的小俠女,邀請過招呢,鄭傑被小姑娘的古靈精怪逗得笑出了眼尾紋。


    胡中玥接過書,從自己兜裏拿出下午簽字用的鋼筆,在書上寫下了:“to 永遠的故事大王,永葆童心,早出新作!小粉絲在線催更!”


    在下麵簽上自己的名字之後,把書遞還給鄭傑。


    她寫字的時候,鄭傑一直看著她,一氣嗬成,行雲流水,這小孩兒的書法造詣不比自己差。


    “這字,寫得真好!練了多少年啦?”


    胡中玥掰著手指頭數了數,“一歲多開始練,到現在有五年了。”


    “才五年?!玥玥,你真的很有天賦!”


    鄭傑有些失態,這孩子優秀得像是女媧精心雕刻的一樣,一時間沒穩住,聲音大了些。


    不惑之年的故事大王看著這位國內年齡最小的兒童文學作家,想起家裏那個渾小子,忍不住讚歎道,“你知道嗎,你是兒童文學史上第一個把兒童當成獨立人格的作家,你出的兩本書我看過很多遍,你始終是站在小朋友的立場上,沒有切換成人視角,沒有說教,真的太了不起!”


    胡中玥罕見得有些臉紅了,她不過見慣了大世麵,占得了先機而已,被大咖這麽誇很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我本身就是小孩子吧,而且我身邊剛好有這麽一群朋友,在創作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代入他們~”


    “難怪了,讀起來感覺角色特別立體,非常棒!”


    初次見麵,前輩不停地誇怎麽辦,當然是要想辦法誇迴去了。


    “我可以叫您鄭伯伯嗎?”


    鄭傑很爽快地應了,“當然可以!”


    胡中玥果斷把彩虹屁吹迴去,“謝謝鄭伯伯!我是您的忠實粉絲,我爸給我訂了您的《童話大王》,我從小就是看著您的童話故事長大的,您就是我文學路上的啟明星!”


    吳雙發現胡中玥臉上的笑是他從未見過的,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的敬仰的笑,是她從來沒對自己露過的笑。


    “你這小姑娘真會說話!”鄭傑哈哈大笑,對著胡青鴻豎起了大拇指,“老弟啊,你這女兒養的太好了,以後不得了,大有成就!”


    胡青鴻忙說不敢,“玥玥說的對,我和愛人平時工作都比較忙,玥玥確實是看著您的童話故事長大的,您真的是她的啟蒙恩師!我敬您一杯!”


    接下來少不了一番推杯換盞,大人喝酒的時候,吳雙喝著飲料,隻有胡中玥喝的是白開水。


    鄭傑看著這個孩子真是喜歡極了,雖說人生交契無老少,論交何必先同調,但這興趣、愛好、習慣都和自己一模一樣,那簡直不能再投契了。


    “喝白開水好,我外公是醫生,他從小就教我,不要喝別的,就喝白開水,小口小口喝,不停喝,喝多了想去洗手間就去,把體內的毒素和廢棄物排出去,人自然就是健健康康的了!”


    一番話說的,吳雙拿著手裏的飲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胡中玥偷笑,拿了爸爸麵前的水杯給他倒了杯白開水,解了個圍,“喝水吧,哥哥!”


    吳雙看她這個不懷好意的笑有些礙眼,伸手拿了公筷,給胡中玥夾了塊魚腹處最嫩的肉,臉上是寵溺的笑,話卻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多吃魚聰明,妹妹!”


    鄭傑笑著看這一對兄妹的眉眼官司,覺得有意思極了,忽然感覺自家就一個,未免冷清了些,要不再來一個吧,給老大一個小妹妹,免得自己和愛人百年之後,兒子在這世間就再無至親了……


    “鄭伯伯,您沒事兒吧?”


    胡中玥小心翼翼的聲音驚醒了在繪製藍圖的鄭傑,他搖搖頭,“沒事兒,不好意思,剛剛想事想出神了,玥玥剛剛說什麽來著?”


    “我是想問問您,讀者給您寫的信,您都是怎麽處理的。我現在也收到了很多讀者的來信,家裏已經放不下了,可是我也不想把小朋友們的心意丟掉,所以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胡中玥假裝苦惱地重複了一遍。之所以說假裝,是因為她確實收到了很多讀者來信,不過她並沒有不知道怎麽辦,她已經想好了要怎麽辦了。


    鄭傑樂了,“這個啊,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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