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


    酈望山中一處道觀裏。


    卿夢萱穿著一身灰色道袍,臉蒙麵紗,正拿著掃帚專心灑掃。


    三年前的那場春日宴。


    她被人陷害勾引攝政王當中被杖責,丟了國公府的顏麵。


    當晚,她拖著滲血的傷跪在前廳內,苦苦哀求那曾對自己異常疼愛的父親。


    可他卻隻是拂袖離開,留下繼母宋氏來處置。


    那個雨夜,她如同地獄惡鬼般麵目猙獰的羞辱踐踏著她。


    最終,國公府隻給了兩個選擇,離開或死。


    卿夢萱跌坐在地上,看著平日和自己交好的姐妹,如今個個鄙夷後退,很怕和她惹上關係,牽連自己。


    更是有人催促讓她自戕,也算守住了國公府的顏麵。


    可是……


    她不甘心!


    被人陷害,憑什麽最後死的人是自己?


    最終,她不得不當眾毀去容貌,幾乎九死一生才得以活下來。


    雨夜。


    她帶著貼身的兩個丫鬟,離開了國公府。


    “哐啷!”道觀屋內傳來窸窣響動,打斷了卿夢萱的思緒。


    有賊?!


    離開國公府後,她被趕到了淮南老家。


    外祖一家知道她的遭遇,十分憐惜,卻也做不得什麽。


    她不願給她們添麻煩,於是找了個清淨的道觀做俗家弟子,雖說辛苦,倒也悠閑。


    不過,道觀的館主前陣子去世了,觀中唯有她和貼身丫鬟雲錦二人。


    若真是賊,該如何是好?


    眼下雲錦下山買吃食去了,卿夢萱思來想去,大著膽子拿起門栓,悄悄朝屋門靠攏。


    房門虛虛掩著,才進去,她便嗅到濃鬱的血腥味。


    莫非是山裏什麽小動物受了傷,不慎闖進來了?


    卿夢萱心中生疑,小心翼翼推開房門,腳踝忽然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箍住!


    她驚唿一聲,才發覺門後躺著一個身穿黑衣,渾身是血的男人!


    不等她迴神,男人已經箍著她腳踝將她拽進懷中,結實的身軀壓下,一手便掐住了她脖子:“你是何人?!”


    那聲音耳熟得令卿夢萱麵色一白。


    再細看那張臉,她死死攥緊了拳頭!


    是聞景煥……!


    這三年,無數次午夜夢迴,她都會被那場噩夢嚇醒,那場改變她命運的春日宴已然成了夢魘!


    她恨極了淮陽公主的惡毒,也恨極了聞景煥的獨斷專行。


    分明隻是一件小事……他為何一定要將她推下深淵!


    卿夢萱渾身都在發抖,一雙眼盯著聞景煥,眸子紅得滴血,盛滿了害怕和寒意。


    聞景煥卻是擰緊了眉。


    他自然不認得卿夢萱了,看見眼前這女孩兒穿著寬鬆的道袍,臉上又蒙了麵紗,隻當她是在這裏清修的小道姑。


    至於那眼神……或許是看見了陌生男子,被嚇著了?


    他稍稍鬆了鬆手中力道,嗓音微涼:“可有止血的草藥?”


    卿夢萱迴神,這才注意到聞景煥胸口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僅僅看著便覺觸目驚心。


    眼下鮮血還在汨汨往外流,幾乎將衣裳浸透。


    他為何來淮南?又為何會受了這麽嚴重的傷?


    卿夢萱的困惑隻持續了一瞬,便被恨意取代。


    她為何要管他死活?


    觀中自然是有草藥的,她外祖一家便是杏林聖手世家,從小她從生母那裏也耳濡目染學了不少醫術。


    來到這道觀,她時不時也會為附近村裏的相親義診,聞景煥這傷,她是能治的。


    可憑什麽她要救?!


    雖說害她的是淮陽公主,聞景煥雖說隻是一把刀,卻也跟他脫不了幹係,她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於是,卿夢萱毫不猶豫開口,聲音冷漠:“沒有。”


    聞景煥微微擰眉,總覺得這小道姑態度有異。


    再仔細一嗅,他聞到了卿夢萱身上淡淡的藥香。


    原是在撒謊不想救他……


    聞景煥牽了牽唇角,藏在袖中的短刀鬼魅般閃出,直接抵在了卿夢萱脖頸上。


    “沒有?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鋒利的刀刃刺在肌膚上方,帶著些許冷意和痛感,讓卿夢萱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這混蛋如此不講道理?!


    她不救他,他便要她的命?!


    和三年前有什麽區別!


    卿夢萱的眼淚不自覺滾落,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卻又怕被聞景煥看出異樣。


    她強做鎮定:“我這裏的草藥救不了尊駕,尊駕又何必為難我一個女子?”


    聞景煥總覺得這話是在敷衍,卻又不知她為何要如此。


    莫非真是怕救不了他,反而惹上麻煩?


    可是看她這幅不情不願的樣子,卻更像是巴不得她死了算了。


    奇怪。


    他還是第一次來淮南,為的是查一樁貪汙的案子,不曾想路上遇到刺客,身受重傷,九死一生才逃了出來。


    這道姑,應該也沒有理由認得他。


    瞧著卿夢萱那副驚懼模樣,聞景煥也不覺得她有在自己麵前耍什麽把戲的能耐,收斂心思漫不經心道:“你能救我的命,我自會給你好處,若救不了,便當我命薄就是。”


    說完,他又意味深長補上一句:“但姑娘若敢有二心,我也不介意拉你黃泉路上做個伴。”


    混不吝的畜生,禽獸!


    卿夢萱恨得牙癢癢,垂在身側的手也不自覺捏緊,仿佛在壓著怒意,她很清楚眼下形式比人強,又不得不服軟。


    “好,我盡力救你,你先放開我。”


    大不了先哄得他放手,她再出去尋了雲錦離開就是!


    聞景煥似乎沒看穿她的心思,微微頷首道:“那就勞駕姑娘。”


    卿夢萱鬆了口氣,感覺他手上力道放鬆,正想起身,卻忽然被他掐住下頜。


    卿夢萱心裏一緊,不等她迴神,聞景煥忽然逼她張開了嘴,抹了一把自己傷口上的血,將手指探入她口中。


    鹹腥的味道險些讓她吐出來,卿夢萱麵色一白,慌忙護住麵紗:“你做什麽!”


    “給自己多加一層保障。”


    聞景煥勾著唇,笑意卻不入眼底:“我中毒多年,大夫說連血中都是有毒的,平常人也無法解,姑娘若救我,我自會留下壓製毒性的藥方,若是袖手旁觀……”


    他中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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