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儀唿出一口氣,走過去和曹公公一起蹲在地上,將散落一地的東西全部撿了起來,擺在桌上。


    江瀾夜凝視著宋儀忙碌的身影,覺得奇怪。


    為何,自己會聽她的話?


    隻是三言兩語,就能將他心中的火氣消除。


    宋儀擺好了桌子,主動地把椅子拖過來,乖乖坐在他對麵,直勾勾地看著他。


    江瀾夜忽然問:“不是說練好了嗎?現在寫給朕看。”


    宋儀頓住了。


    她壓根就沒練。


    在這裏睡一夜,又冷又困又累,迴去隻想拖著她的躺椅在院子裏悠閑地曬著太陽,再睡一覺,然後自在地用膳。


    她連忙轉移話題,問:“陛下,嬪妾可否一問,蕭婕妤她方才是做了什麽事,惹您生氣了?”


    江瀾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模棱兩可地說:“因為她太像宋儀了。”


    宋儀:“......”


    果真,若不是對她恨之入骨,又怎會輕易動怒,還要打她三十大板。


    “那你呢?”


    江瀾夜忽然開口問。


    “什麽?”


    他淡聲道:“當時看見朕生氣了,你為何還敢上前,你明明也很怕。”


    宋儀當時竭力忍著渾身的顫意,盡量不讓自己手抖,沒想到還是被他看透了。


    不過,江瀾夜這麽一問,她倒是愣住了。


    為何還敢上前?


    因為她早就見過更可怕的江瀾夜了,之前大膽撲上去吻他的時候,他氣到幾乎想把自己當場殺了。


    所以今晚的江瀾夜,生的氣好像不算嚴重。


    她早就習慣了為他順毛。


    “因為,嬪妾這些時日與陛下接觸,得知陛下經常噩夢纏身,所以恐今日動怒會再度驚擾安寢,故而......”


    江瀾夜頓時覺得無趣,打斷了她:“夠了,你繼續寫書。”


    “是。”


    往後幾日,因蕭婕妤一事在宮中傳開,眾人得知宋采女並非雲貴妃,原先躍躍欲試的心頓時像被人潑了冷水,個個不敢再貿然接近陛下。


    蕭婕妤當日不過是身著清涼,趁著江瀾夜還在沐浴時,擅自爬了他的龍床,在江瀾夜出來時,故意裸露肌膚在他麵前搔首弄姿,觸怒了江瀾夜,她這才哭著跪倒在地。


    若隻是如此便也罷了,江瀾夜尚且不至於那般生氣。


    偏偏她不知死活,提起雲貴妃興許早就死了。


    若不是宋采女進去的及時,隻怕蕭婕妤真的要沒命。


    也許是宋儀太想逃離金鑾殿,這幾日練字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對著江瀾夜的字認真學了幾日,再寫出來的字逐漸像模像樣,起碼能看懂了。


    於是,她奮發圖強,終於將一遝厚厚的紙交給了江瀾夜。


    “陛下,嬪妾已經寫完了,方才也檢查了一番,沒有錯字,陛下可滿意?”


    江瀾夜隨意翻看了幾頁,道:“嗯。”


    宋儀小心翼翼地問:“那......往後嬪妾,是不是不需要每天都來金鑾殿了?”


    生怕江瀾夜覺得她是不肯見到他,又添上一句:“嬪妾已經叨擾陛下許久了,不敢再打擾陛下。”


    江瀾夜動作頓住了,薄薄的眼皮微微掀起,盯著宋儀看了許久,半晌後才說:“今夜你迴去吧,日後可以不來了。”


    宋儀喜上眉梢,要不是怕江瀾夜生氣,現在她都想為自己鼓掌了。


    “那嬪妾先退下了。”


    她蹭地一下站起來,麵紗遮掩的嘴唇,唇角上揚。


    時辰一到,江瀾夜起身,瞥了一眼空蕩蕩的椅子,將情緒斂入心中,走到龍榻邊,看見窗邊的矮榻也是空蕩蕩的,一言不發地躺下了。


    當天夜裏,熟悉的被噩夢纏身的感覺再次襲來。


    每次做噩夢,仿佛有人在睡夢中掐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再用尖銳刺耳的嗓音不斷地怒吼,想逃也逃不掉。


    江瀾夜再次被驚醒,他坐了起來,雙手攥緊了明黃色的被子,方才整個人到指尖的地方都是麻木的,半晌才緩和過來。


    許是太多日不做噩夢,這次倒是令他呆坐了許久,這才意識到做了噩夢,金鑾殿空蕩蕩的,月光灑下的地方,宋儀那蜷縮著睡覺的身影也已不見。


    曹公公聽到江瀾夜的聲音,快步走了進來。


    這次,兩人都意識到了什麽。


    似乎...隻有宋儀在的時候,且靠近他的時候,江瀾夜才不會做噩夢。


    曹公公問:“陛下,要把宋采女再叫迴來麽?”


    江瀾夜啞聲道:“不必,你出去吧。”


    他一夜沒睡好,第二日晚,為了證實他的猜想,他把宋儀叫了過來。


    宋儀本以為這幾日都不用去金鑾殿了,幹脆連臉上的疤痕都沒有化,在屋子裏一襲素衣,披散著頭發,躺在榻上百無聊賴地翻看話本子,赤著腳去夠帷幔上的流蘇。


    突然,江瀾夜身邊的人來了,說陛下又宣她去侍寢。


    宋儀:“?”


    她立馬坐了起來,外麵的人還在不斷催促她。


    宋儀咬牙切齒,帶著怒意,穿上鞋襪就跟著去了。


    她也就才快活了昨晚一夜!


    隻是,今晚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江瀾夜竟然沒有坐在桌前看奏折,倒是早早地坐在床榻上了,曹公公見她來了,不斷地在打量她。


    宋儀覺得奇怪。


    江瀾夜言簡意賅道:“今夜你在這裏睡。”


    “為何?”


    宋儀脫口而出。


    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江瀾夜的臉瞬間黑了。


    宋儀立馬找補:“嬪妾感到萬分歡喜,隻是不知嬪妾睡在這裏的意義是?”


    江瀾夜言簡意賅:“你不必知道。”


    宋儀嘴角抽搐,從善如流地掀開被子,問:“那陛下能否在這裏為嬪妾填一軟墊?被子要厚的,這個太薄,枕頭要高一點的,嬪妾睡不慣矮的。”


    為了不讓自己做噩夢,江瀾夜難得有耐心,淡聲說:“去給她準備。”


    兩個宮女進來把床褥鋪好了,宋儀拍了拍軟和的褥子,有些滿意,說:“陛下,我們可以愉快的就寢了。”


    曹公公咳了兩聲,老臉一紅,連忙走了出去。


    江瀾夜凝視著她,忽然問:“你平日裏睡覺,會做噩夢嗎?”


    她道:“不會,嬪妾睡的一向很香。”


    江瀾夜迴想起每日清晨要去上朝時,她的臉埋在被子裏的模樣,嗤笑道:“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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