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景帝咬牙切齒,心中已在思量:若是駱青鬆翻了臉,阿景那臭小子怕是要翻了他的禦書房了吧。


    正待這時,卻聽到殿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哀家不同意——”


    緊隨著這蒼老之聲的是傳宣太監的一聲高喝。


    “皇太後駕到——”


    福寧殿眾人一聽,便又傾地一跪,高唿千歲。


    隻是此刻的太後,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麵色陰沉,仿若幽魂。


    今日皇後稱太後身子不爽利,這才未至。


    景帝心中還暗喜,以為這是無事之秋。


    可誰知,正當蘭貴妃和六皇子做出無腦之舉時,太後竟趕來阻攔。


    此刻的景帝,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鬱悶。


    待太後坐定,未多絮叨,景帝低聲問道。


    “太後,剛才是何意啊?”


    自怡貴妃仙逝,景帝因調查之事與太後心生嫌隙。


    這些年母慈子孝之景愈發稀少,原本就不多的母子親情更是每況愈下。


    今日又是這般場景,福寧殿中無人敢言。


    隻有莊國公正對麵的寧國公,手扶拐杖,緩慢摩挲,好似這一切與他無關。


    太後瞥了一眼下首的駱玖語,怒火中燒,卻終究壓下一些。


    “皇帝,哀家知道你與忠勇侯君臣情厚,但今日天意有示,降下不祥之兆,有些事便是做不得的。”


    景帝本就沒指望太後能體諒他的愛子之心,此刻聽到又是老一套的話術,心下亦是一沉,沒了好臉色。


    “朕不知太後又是哪裏得來的不祥之兆啊?”


    “你——”


    這個“又”字,無不表達著景帝的怒火,太後豈能不知。


    隻見她抬抬手,身旁的崔公公一聲吆喝,便有幾人抬上了一個魚缸。


    跟在幾人後麵的,是一身麻布寬袍、身姿飄逸、麵帶儒雅之色的祁監正。


    “哀家也知,說得再多,皇帝也是不信的。今日哀家便將這天兆抬到眼前來,也將祁監正請來,由他跟你道明。”


    聽聞此言,景帝將目光首先投向福寧殿中央的祁監正。


    盯著好一會兒,對方卻穩如泰山,毫無懼色。


    “祁監正,這是何意?”


    聽到唿喚,祁監正抬起頭看向景帝,微微頷首,這才溫聲開口。


    “陛下,還請您移步到這魚缸麵前一看。”


    百官麵前,景帝收斂了幾分怒火,這才站起身。


    “寧國公、莊國公、榮國公,還有你們幾位也都來一道看看。”


    如此,前排的幾位陪著景帝一同走到魚缸麵前。


    那魚缸正是之前永壽宮後院的魚缸,此刻五條錦鯉翻了肚,依舊奄奄一息。


    景帝瞟了一眼,似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幾條魚死了,難不成這也是天兆?”


    “皇帝——祁監正,你,你說......”


    高位上的太後聽了這話,忍不住嗬斥一聲。


    眼看著這母子二人又是劍拔弩張,祁監正依舊不疾不徐。


    “陛下,這五條錦鯉乃是昭覺寺前幾日祈福送來的祥瑞。今日晚間,突然間祥瑞翻身。太後將微臣召來查看,並言魚腹上有字。微臣查看後,祥瑞遇難的確乃不祥之兆。”


    “有字?”


    景國居於五洲之中,古傳得了天象吉兆所示,才能得此安國。


    因而對這天象、祥瑞之說更是深信不疑。


    此刻聽到顯跡,未等景帝發問,便是前排未起身的官員亦探身欲尋一二。


    果然,眼尖的很快便看到那最大的錦鯉腹部紅色筋脈連成一字。


    “洛,那錦鯉腹部有個‘洛’字!”


    “是,我也看到了,這難道便是顯跡?”


    “洛,駱?難道?”


    此刻不用多問,眾人已經自行發揮,將駱家之“駱”與洛水之“洛”聯係在一起。


    更有腦筋轉得快的,已經看向了駱玖語。


    駱青鬆亦在前排圍觀之列,他豈會不明白。


    這所謂的顯跡,不管是刻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都是太後今日刁難閨女包括駱家的招數。


    隻是他心中亦有些不明,這是如何做到的。


    想到此,駱青鬆裝作無意地看了眼閨女駱玖語。


    駱家別人他皆可不理會,可是閨女受了那麽大的罪,又跟他吃了那麽多年的苦。


    若是初迴京都便受到責難,他有何臉麵存活。


    誰知駱玖語倒是睜著大眼睛,裝作無辜地衝他一笑。


    “一個字而已,又能說明何意?”


    景帝此刻的臉色很是不好,這後宮的魑魅魍魎太多,可他偏偏因為朝政無暇顧及這些把戲,一次次受其愚弄卻不得法。


    “皇帝,昔年駱家女入水,東南災禍得解,烏大師便有言。今日駱家女初迴京都進入宮中,這祥瑞便又遇難,難道你還不信?”


    太後此刻也是顧不得其他,直言不諱。


    未等景帝迴應,隻聽莊國公與駱青鬆同時厲聲出口。


    “太後慎言!”


    原本坐著的駱慕辰雖聽不明白其中意味,已站起來與莊文雅、莊老太太一同護住了駱玖語。


    不僅如此,剛剛受封的西南將士各個站起身,麵露凝色。


    隻落得駱老太太和大房一家瑟瑟發抖,不敢上前。


    東南災禍這又是何?還有烏大師是哪位?


    兩世歸來,駱玖語倒是從未聽說此等話語。


    不過這個老太後她倒是了解不少,如此推測,無外乎是那一套不祥之人有礙國運。


    “太後許是年紀大了,偏信了讒言,這便說出寒心之語了,望慎言!”


    景帝亦是極力壓製怒火,冷眼掃過。


    他與太後不親,並非奇事,隻是今日這般發火倒是罕見。


    這時,寧國公才將拐杖放在一旁,看似做起了和事佬。


    “陛下,太後也是愛之深責之切,這才慌不擇言了。莊老兄弟,忠勇侯,駱家小閨女不管是落水為百姓避了難,還是到西南上陣殺敵,那都是景國之英才。這一點,大夥都心中有感。可莫要起了誤會。”


    寧國公幽幽幾句,聽在太後耳朵卻是另一番提醒之意。


    想來,今日之事,她的確是看到那番場景,便著急了些。


    如此也不再多說什麽。


    隻是寧國公的開解,並未讓莊國公一眾卸下怒氣。


    但寧國公手握五萬皇城兵權,又掌管景國多處實權,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


    他的話,哪怕是景帝,再不願聽,亦不能針鋒相對。


    隻是這時,殿外又傳來一聲渾厚之音。


    “誤會?將巾幗小將比作不祥,讓有功之臣寒心。這不是誤會,是要亡國!”


    這次,就連傳宣太監的聲音都有幾分驚訝和不同尋常的高尖。


    “護國公夫人到——瑾王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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