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散,是行話,古玩術語。


    指的是瓷器表麵的繪紋邊緣不夠清晰,就好像一滴水落在宣紙上,朝著四方外側慢慢陰濕,從而導致邊緣擴大的效果。


    行裏也有人管這種現象叫“洇”!


    一般青花瓷會出現一些暈散的情況,因為青花瓷以青藍料和白釉底為主,所以在青白交界處,這種暈散效果就更加明顯。


    反觀琺琅,其實極少出現暈散,比如這個康熙禦窯瓶,胭脂紅地,本來顏色就深,那麽邊緣顏色若稍有暈散,也非常不易被發現。


    所以,這種暈散出現的地方,便是底!


    因為底是白釉的,胭脂紅款,一旦暈散,便會在白釉地上顯現出來。


    隻不過這個賞瓶的底因為被動過,去除了暈散效果,所以羅旭才從表麵發出的賊光判斷其先前有暈散!


    一般來講,老物件兒所散發出的光澤被稱為寶光,相比較於賊光更加溫潤,這是包漿所導致的,而賊光則是玻璃鏡麵光澤,一旦看到,行家都會起疑心。


    而這個物件兒由於賊光麵積小,再加上有再做舊工序,所以非常不容易被察覺。


    “這……”


    謝作雲倒吸了一口氣,顯然也發現了底款周圍有很小的麵積竟然泛出了賊光。


    “這裏的確好像動過!”


    “謝老,我覺得不必太過緊張,這底款的確帶著不大的賊光,可也不能證明就是贗品,畢竟其他地方都沒有問題!”


    這時,謝作雲身邊的一人說道。


    羅旭搖頭而笑:“專家?還真特麽嚴謹呢!你不知道,任何一個物件兒,哪怕有千百處都是對的,但凡一處不對,就一定是贗品嗎?”


    “小夥子,你這就有些矯情了,照這麽說來,千百年留下的物件兒,難免都有些瑕疵,那就都是贗品了?”那人冷笑道。


    “你還真是會偷換概念,不對就是不對,瑕疵是瑕疵,能混為一談嗎?這底款曾有暈散,這就說明問題!”


    羅旭指著西番蓮紋賞瓶說道。


    這時,另一人搖了搖頭:“就算有暈散,也不能證明是假的,顏料成分、釉料的流動性,還有燒製工藝,都會導致不同程度的暈散,這根本就是一種正常現象!”


    聽到這話,一旁金雨墨柳眉微蹙。


    的確,畢竟是古人燒的東西,不能和現代工藝對比啊。


    若是因為工藝上的一些瑕疵留下暈散,也並不是不能解釋的。


    羅旭……真的想錯了嗎?


    可誰知羅旭卻露出嫌棄的表情。


    “喲喲喲,還正常?正常個屁!”


    “你……”


    幾人都是一臉憤怒,不過金雨墨卻是轉過頭,不讓他們看到自己憋笑的表情。


    羅旭白了一眼那人:“您剛剛所說的顏料、釉料和工藝導致暈散的說法都存在,但……錯!別忘了,這可是禦窯!燒製工藝和用料甚至是我們現代所比不了的!”


    說著,羅旭又看向謝作雲:“所以,謝老……這隻有一個結論!”


    謝作雲吞了一口唾沫,緩緩開口道:“小羅,你說的是……迴窯?”


    “沒錯,也叫覆燒,這個物件兒是老底、老釉,再加上極高的仿造工藝做出的贗品,但由於底是老的,再入窯便成了第二次燒,這暈散效果……就是這麽來的!”


    羅旭說完,謝作雲沉默了半晌,雖未開口,但沒有再反駁。


    聽到這裏,金雨墨緩緩點頭,一顆提起來的心,再次落了下去。


    羅旭,好樣的!


    這時,先前提出意見的人再道:“這麽下結論未免太武斷了,就算是覆燒,為什麽不會是古覆燒,而一定是新覆燒?即便造辦處燒窯的時候,也難免會有失誤的時候,迴窯覆燒,這也很合理!”


    “合理個屁!”


    羅旭直接一個白眼過去。


    噗!


    這次,金雨墨直接笑出了聲來,畢竟總憋著,也不是個事兒。


    這家夥……嘴就損吧!


    羅旭微微揚起下巴看向那人:“大爺,您聽力是不是有問題?我再說一遍,這可是禦窯啊!您老要是造辦處的督窯官,敢拿覆燒的東西給萬歲爺用,不想活了?找誅九族呢?”


    “我……”


    那人瞬間沒了話。


    對啊,覆燒沒問題,但那可是給萬歲爺用的,哪怕一丁點瑕疵也是不可能的。


    在造辦處,任何物件兒哪怕有了微瑕,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直接毀了。


    一時間,似是舌戰群儒已然宣告結束!


    結論不言而喻!


    “這……老底……老釉?新物件兒?”


    謝作雲真的慌了。


    先不說這場賭注扯淡的賭局,可他要是真打了眼,夢漢唐的名聲可真會受影響啊。


    看著眾人的反應,羅旭笑了笑:“幾位若是還不服,幹脆這樣吧,東西是金小姐的,隻要她同意,咱們當場砸了這物件兒,如果是假的,就當去偽存真了,若是真的……所有損失我來賠!”


    一聽這話,幾人紛紛點頭。


    其實他們都有著不低的水平,可這物件兒若真是假的,堪稱天衣無縫,他們倒是真想見識見識最終結論。


    畢竟事實不擺在眼前,肯定是難以讓所有人信服。


    說完,羅旭看了看金雨墨。


    金雨墨眉頭都不皺:“砸!”


    “好嘞!”


    羅旭拿起賞瓶的瓶口,在紫檀台案的邊上那麽一磕!


    砰!


    所有人都是嚇了一哆嗦。


    並非因為這一聲,而是……這可是七百萬的物件兒啊。


    康熙禦窯!


    碎了!


    不規則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


    羅旭不管其他,單單拿起一個底,將斬白的內裏截麵展現在所有人麵前。


    “胎是老的吧?釉兒也做出了包漿,但內裏無法造假,大家可以看看,是老的嗎?”


    鴉雀無聲!


    所有人分明看到那內裏斬白的材質。


    一眼新啊!


    畢竟現在的造假技術,還無法做到裏外全老,所以暴力鑒定手段,一定是有效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敢做的。


    “我……打眼了……”


    謝作雲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椅子上,表情震驚、呆滯、落寞……


    其實自從羅旭說到賊光的時候,謝作雲便已經意識到自己打眼了。


    所以別人還在爭辯的時候,他一直沒有開口。


    但終究還是抱著最後一絲的倔強和不甘,直到瓷瓶碎裂一刻……他服了。


    一次打眼,夢漢唐多少年從不賣假貨的名聲恐怕就要大打折扣,而這瓶又是賣給金雨墨的,他都不敢想,金家之後對他的態度,又會是怎樣?


    片刻,他看向金雨墨,想起身,卻覺雙腿無力,最終坐著開了口。


    “金小姐,夢漢唐……對不住您了。”


    “這……”


    金雨墨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索性看向了羅旭。


    似是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這一刻,她有多依賴羅旭。


    羅旭笑了笑:“有言在先,那就請謝老兌現承諾吧!”


    “啊?”


    謝作雲倒吸了一口氣。


    “後生,你的眼力的確不錯,但謝老終究是前輩,不要得理不饒人!”


    “沒錯,剛剛不過是戲言罷了,你怎還當真了?做人留一線!”


    羅旭嘴角一撇:“呦嗬?照你們這麽說,說話就是放屁,想賴就賴了?”


    “你……滿嘴粗話!”


    “過分了吧?”


    “小夥子,我是這麽覺得的……”


    謝作雲突然揚起手:“好了!願賭服輸,金小姐,七億……我掏了!”


    說罷,謝作雲便拿出手機,看那意思就要讓人轉賬。


    不過羅旭卻近前一步,率先按住了他的手:“謝老,能願賭服輸,就還是好同誌!”


    “嗯?你……嘛意思?”


    謝作雲一愣,這小子陰陽怪氣的,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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