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陰濕,走出大門被陽光籠罩了許久,顧懷夕周身還在發冷,


    垂眸間,她才看清身上的披風是沈嘉白一貫喜歡的天青色,夾雜著文人獨有的書香。


    “謝謝你,小師兄。”


    沈嘉白最聽不得她說感謝的話,本來也沒為她做了些什麽,聽著讓人心虛。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你不用謝我,你現在應該做的是照顧好自己。”


    顧懷夕莞爾一笑,


    “我沒事。”


    沈嘉白一急,說話也囉嗦起來,


    “怎麽就沒事了?你看你瘦弱的樣子,一定沒好好補身子,我拿給你的銀子是不是都補貼給下人了?你也該多為自己想一想!”


    顧懷夕噗嗤笑出聲,打趣沈嘉白,


    “你若再不改改這囉嗦的毛病,日後還討的上夫人麽?小心她嫌棄你聒噪。”


    沈嘉白不說話了,


    目光灼灼的盯著顧懷夕,一雙清亮的眼眸裏滿是情愫,他很嚴肅的說,


    “夕夕,不要再和我說這樣的話了好不好?打趣也不行!”


    顧懷夕懵懵的,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又問了句,


    “為什麽?”


    沈嘉白看著她,瞳孔裏滿是她的倒影,


    “你知道的。”


    顧懷夕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沈嘉白沒放在心上,沒心沒肺的拍了拍顧懷夕的腦袋,


    “走吧,小師兄帶你下館子去!”


    顧懷夕還沒從他兩級轉化的表情裏反應過來,就被他拉著轉過身。


    然後,


    兩個人身形一僵,定在那裏。


    不遠處的馬車前,立著兩個人。


    是謝淮聿和首輔沈榮。


    二人一身官袍還未換下,很明顯是在內閣商議完政事一同來的刑部。


    也沒人知道他們在哪兒看了多久,聽了多久。


    沈榮看見自己的兒子和顧德忠的女兒,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們為何出現在這裏。


    這個小兔崽子,還真敢來刑部,若不是大庭廣眾之下,他真想一頓棍棒把他打迴家。


    可轉念一想,顧德忠畢竟是他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這麽做,也實在有情有義。


    怒氣之下,沈榮還有點自豪,自己的兒子實在很拿得出手。


    可那塊令牌畢竟是沈榮給沈嘉白的,


    他有點心虛,卻依舊麵不改色的站在謝淮聿身邊,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謝淮聿其實沒想那麽多,他隻看到了顧懷夕身上披著那件青色披風。


    她骨架小,這些日子又清瘦了那麽多,那個披風直接將她包裹成了一小條,


    一看就是男子的衣物。


    天青色……身邊的沈嘉白常年一身青色衣衫,立在她身側,簡直像一對璧人。


    他有些惱。


    他沒讓她來看顧德忠,她就讓沈嘉白帶她來,光天化日之下還披著沈嘉白的衣服,真是半點不把他放在心上!


    他扯了扯唇角,一股酸氣浸透肺腑,可一想到她為自己引渡的了蝕心之毒承受了那麽多痛楚,酸脹之氣就轉變成了陣陣心痛。


    他不想再讓她傷心難過,他真的很想補償她。


    可他做的一切,她都不願意接受。


    她真的不愛他了。


    她開始接受別的男人了。


    他站在那裏,竟然沒有勇氣走上前把那件披風撕開,將她領走。


    他閉了閉酸脹的眼眶,最終還是提步走了過去。


    想把她帶走,顧懷夕一臉冷漠,向後退了一步。


    他伸出去的手,就那麽僵在半空中。


    他看向沈嘉白,漆黑的瞳仁裏滿是警告,沈嘉白將顧懷夕護在身後,


    “是我帶她來的,有什麽後果我來承擔。”


    謝淮聿不在意這些,他像是在宣示主權。


    “懷夕是我的妻子,我要帶她迴去。”


    沈嘉白溫潤的眉心蒙了些灰塵,顧懷夕不想搭理他,拉起沈嘉白的一角衣袖,


    “我們走。”


    沈嘉白霎時間就鼓足了勇氣,二人從謝淮聿身側擦身而過,然後就看見沈榮走了過來,


    沈嘉白看見自己的父親,清朗的麵上浮出些尷尬,偷摸做事被當場抓包的感覺不太好。


    他喚了句,“父親……”


    顧懷夕是第一次見沈榮,她弓腰行禮,到不是那些平常的禮數,是向長輩行的家禮。


    沈嘉白是顧德忠的學生,而她又是顧德忠的女兒,沈顧兩家其實算是世交。


    她行這樣的禮也是親近的意思。


    沈榮心裏明白,


    他看著沈嘉白,刻意提高了聲音,


    “怎麽帶夕夕來這樣的地方閑逛?不怕嚇著她?”


    沈嘉白明白父親的意思,乖乖迴答,


    “前街新開了個鋪子,要去那裏必要經過刑部的,沒想到恰好遇上父親和國公。”


    沈榮嗯了一聲,然後和顧懷夕說,


    “這小子就是個榆木疙瘩,你別見怪,有什麽想去的地方,盡管讓他帶你去。”


    顧懷夕笑了笑,


    “小師兄和少時一樣,看見什麽新鮮的都想帶我這個師妹嚐試一番,總叫別的師兄說他偏心。”


    沈榮很喜歡顧懷夕說話的分寸感,樣貌上佳不說,七度也是一等一的。


    不愧是顧德忠教出來的女兒,他測眸睨了一眼謝淮聿,隻覺得他不懂的珍惜眼前人,


    既然不懂珍惜,就不要怪他的兒子挖牆腳。


    沈嘉白和顧懷夕離開後,


    謝淮聿和沈榮進了刑部大牢,將那名貪墨要犯提出來後,沈榮親自審理的過程,謝淮聿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直到沈榮將畫了押的狀紙遞過去,


    他才睨了幾眼在哪兒悠閑品茶的沈榮,深有意味的問道,


    “聽聞沈大學士還未定親?”


    沈榮麵不改色,


    “臣和夫人自小就沒怎麽看顧過他,臣外放的那幾年更是將他丟在顧家,幾年都沒迴來看過,現下一家團圓正是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候。”


    “至於他娶不娶親,想娶誰,就隨他吧,人生不過三萬個日夜,他順心如意就好。”


    “他若喜歡哪家的女子,我和夫人替他求親便是。”


    謝淮聿有些不悅,


    “沈首輔倒是想的開。”


    沈榮將茶盞放下,有意無意的試探,


    “國公不也如此嗎,您與蘇家女兒的情事滿京城都在議論,多少女子都感歎像國公這樣的有情郎,翻遍天下也尋不到第二個。”


    話畢,他又問,


    “國公何時娶蘇家小姐進門啊?到時可別忘了請臣去府裏喝杯喜酒。”


    謝淮聿聽出了他的試探之意,繃著唇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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