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已經掛上了白幡,宮女太監皆換上了孝衣,一眼望去,整個皇宮都浸著一股死氣。


    顧懷夕擔憂的看了一眼含元殿,


    宋羨安淡聲開口:“放心吧,玉卿骨子裏堅強的很,她不會垮,我也不能讓她垮。”


    顧懷夕很早就知道齊玉卿和宋羨安的感情,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另一個是家徒四壁的白衣狀元。


    怎麽聽都像是畫本裏美好的愛情故事。


    可他們的故事卻比任何畫本裏的都動人,他們彼此相愛又相互扶持,顧懷夕曾經以為,她和謝淮聿也會成為這樣的神仙眷侶。


    可事實卻狠狠打了她的臉。


    宋羨安將修長的身軀靠在朱紅色木欄上,長眸掃了她一眼,慢悠悠開口,


    “就這麽準備放棄了?”


    顧懷夕望著遠處的白幡,“自己走至少還能給留些尊嚴。”


    宋羨安冷哧一聲,“男人都留不住,要尊嚴有勞什子用?”


    顧懷夕笑了笑,問道:“依宋大人之見,我和那蘇紫菀在後院鬥個你死我活,去爭男人那一點真心才是正道?”


    “真心固然重要,可若是爭來的,有朝一日就還會再屬於別人。”


    宋羨安其實打心底覺得顧懷夕說的不錯,


    那可是蘇紫菀!謝淮聿心尖尖上的人。


    這幾年他是娶了顧懷夕,可那是為了給國公府找個女主人,至於是顧懷夕,還是李懷夕,謝淮聿根本不在意那人是誰。


    宋羨安嘖了一聲


    “是啊,你爭不過她的,你根本不知道,蘇紫菀就是他謝淮聿的命,這個時候抽身,起碼還能留半條命。”


    顧懷夕沒說話,杏眸一動不動,就像壓根沒有將宋羨安的話聽到耳朵裏。


    宋羨安自覺無趣,輕手輕腳的轉身進了含元殿。


    顧懷夕身形未動,一直站在原處,涼風吹來,她的鼻尖有點紅,抬手逝去頜邊一點濕意……


    ——


    謝淮聿安排完所有的大喪事宜,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的領了差事,此刻終於歸於安靜。


    他坐在隔間裏,一側頭就能看見新皇齊泊寧跪在棺槨下無聲低泣,小小的身軀跪成一團,不間斷的抽搐著,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隻能壓抑著哭泣,


    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他已經由一個稚兒,成長為了少年帝王。


    很多時候,一個男人的成長隻需要一瞬間。


    謝淮聿望著齊泊寧的身軀,猛的想起那年邊疆邸報傳迴京城時,他一夜之間成了沒有爹娘的孤兒,好像也是在這樣一個陰雲密布的夜裏,他揣著邸報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生怕被那個幕後黑手聽到,躲在暗處嘲笑他的無能。


    他舔著嗜血的刀一步步走到現在,也在一個個失去親近的人。


    通往高處的路,從來都是這般孤寂。


    蘇紫菀輕柔的走進宸陽殿,叩拜過後她在隔間裏找到了謝淮聿,


    她輕喚一聲,“阿聿。”


    謝淮聿看見她來有些意外,濃眉微蹙了一下,“你怎麽來這裏了,不怕衝撞到腹中胎兒。”


    聽著謝淮聿有意無意的關切,蘇紫菀彎唇笑了下,“怕什麽,若是這麽經不住磕折,也實在不配做我們的孩子。”


    謝淮聿聽見她說我們二字,麵色頓了下,隨後想起了齊玉宣臨終的話,他戎馬半生渴求了這麽多年,求的不就是為父報仇,尋找母親和蘇紫菀的下落麽,


    現在蘇紫菀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那麽親切盼望著能和他迴到從前,為什麽他反而猶豫了呢?


    謝淮聿其實知道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顧懷夕,隻是他不願意承認而已。


    齊玉宣的去世,也讓他清醒了不少,他和菀菀經曆這麽多,如今相逢是天大的好事,他不能再猶豫了,至於顧懷夕……


    他想起那晚,顧懷夕淚眼婆娑的扇了他一巴掌,絲毫不稀罕他的退讓,這個女人越來越讓他看不懂,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不過,他三年未納妾已經十足少見,她實在不知足。


    她既然想和離,那就順了她的心意吧,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人會站在原地一直等她成長。


    “待陛下大喪事宜結束,我們就成親吧。”


    蘇紫菀滿臉驚喜,激動之下美眸滾出顆顆淚珠,她滿含愛戀的望著謝淮聿,


    “阿聿,這句話,我等了不知道多少年,我曾一度認為我會死在西疆,每每命懸一線,都是靠著對你的想念活了一天又一天。”


    她說的動容,淚珠子穿了線一般往下掉,謝淮聿不免跟著傷感,


    “好在你都撐過來了。”


    蘇紫菀點點頭,“那顧懷夕呢?阿聿決定與她和離了?”


    她問的突兀,又怕謝淮聿覺得她不夠大度,


    “顧懷夕畢竟先嫁給你幾年,占據了你三年的時光,菀菀其實很小心眼,情愛之事是兩個人的事情,最怕第三個人的插足,菀菀難免擔心阿聿放不下她。”


    謝淮聿眉頭擰了下,語氣淡漠的說了句,“她不會再迴來了。”


    有了謝淮聿的承諾,蘇紫菀離開時腳步輕快,臉上的喜悅與宮裏鋪天蓋地的喪儀格格不入。


    謝淮聿沒看蘇紫菀,他低頭沉思,英俊的臉隱匿在隔間裏,叫人分辨不清他的喜怒。


    長術提劍而來,“國公,沈首輔來了。”


    首輔沈榮一身喪衣,沉穩的走進隔間,看見齊玉宣的棺槨後,蒼目發紅十分悲痛。


    謝淮聿讓他坐下,寬慰了幾句,便同他一齊商議新皇登基之事。沈榮雖是文官之首,卻與謝淮聿這個顧命大臣有本質上的不同,若他自稱一人之下,那一人就隻能是謝淮聿,而並非新皇。


    沈榮很有敬意,對謝淮聿一向尊重,可今日,他總覺得謝淮聿看他的眼神不善,他提出的主張也被他一一否絕,沈榮敏銳的覺察到,謝淮聿對他少見的不滿。


    這麽一想,沈榮難免忐忑,可細想之下他與這位謝國公並沒有什麽政事上的衝突,何談不滿。


    一定是錯覺。


    二人商議完,沈榮已經滿頭大汗,正要轉身離開時,謝淮聿抿了口茶,慢悠悠的說:“我記得令郎可是在臨淵閣供職?”


    沈榮一頭霧水,


    “小兒沈嘉白的確在臨淵閣供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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