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徐庶緊趕慢趕,一縷愁煞繚繞心頭,裹挾著母親安危的擔憂,急速趕往許昌。新野已感受到徐庶離去留下的氣場空缺,一種壓抑感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許昌,這座龐大而威壓的北方權柄核心,無時無刻不彌漫著一股濃烈到幾乎凝滯的皇者霸煞。那是匯聚了曹操寧教我負天下人的霸者之意、無數累積的血腥煞氣、以及此地作為權力中心天然形成的沉重氣場。曹操此刻正坐於相府深處,其身周盤踞的無形之意厚重如山嶽,非聚氣巔峰或凝意境界者難以長時間承受其近距離威壓。


    曹操早已感知到一股熟悉的、帶著急切和掙紮的“意”進入城內,那是徐庶。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帶著難以察覺的冷意,對著屏風後的影子低語了幾句,似乎是在確認某種心法或符咒的效力。隨後,他命荀彧、程昱等一幹頂尖謀士前往迎接。


    徐庶步入相府大堂,隻覺空氣黏稠如墨,唿吸都帶著鉛塊般的沉重。大堂上方那股至高的霸者之意直接衝擊著他的精神屏障,讓他在還未正式拜見時,額角已滲出冷汗。這與新野劉備那相對柔和、雖具包容萬物的仁德之氣卻缺乏絕對壓迫感的氛圍截然不同。


    “元直啊,”曹操開口,聲音不高,卻自帶一股穿透人心的意:“公乃高明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劉備那鄉野之人?”他的話語如同無形的觸手,試圖探入徐庶的內心深處,尋覓裂痕。


    徐庶強壓下體內因氣場壓製而開始紊亂的氣,以及心中對母親強烈的牽掛,努力保持意的平穩。“庶自幼顛沛流離,漂泊江湖數年。偶至新野,承蒙玄德公不棄,待以誠摯。此番,乃因老母在此,心存慈念,感懷曹公厚德,萬分愧疚,故特此拜見。”他說出的話語中摻雜了一絲經過修飾的順從之意,希望不激怒曹操。但那潛藏在字裏行間對劉備的維護,依然被曹操敏銳地捕捉到。


    “公今至此,正可日夜侍奉令堂,一盡孝道。”曹操的話鋒轉柔“吾亦能聆聽公的真知灼見了。”這句話並非單純的慰留,其中蘊含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鎖神之意,配合此地的霸煞氣場,無形中封鎖了徐庶對外界感知的意覺,讓他難以分辨真實的局勢,隻能專注於眼前這一線看似光明的道路。


    徐庶低頭拜謝,感覺到那股鎖神之意侵入體內,雖不強力,卻令人厭惡,他暗中運轉功法抵抗,卻效果甚微。拜別曹操後,他幾乎是衝出了令人窒息的相府,迫不及待地奔往母親所在之處。


    然而,迎接他的,是永恆的黑暗。


    急急拜倒在堂下,徐庶還未開口,就看到母親布滿風霜卻依然堅韌的臉龐上湧起滔天的怒意。那種怒火不是凡人的氣憤,更像一股純粹的、不容玷汙的正氣之怒,凝結如實質,猛地朝他撲來。


    “孽障!!”徐母猛拍案幾,伴隨的是她強大到令人駭然的意的爆發。“你遊蕩江湖數年,我以為你訪師求道,學得經天緯地之才!為何竟蠢鈍至此!讀書聖賢之言,豈不知忠孝難以兩全的取舍?!曹孟德是何等人?欺君罔上,竊據大權,身上沾滿了無辜者的怨煞之氣,是一個與妖邪無異的竊國大賊!劉玄德呢?雖目前困頓,但其仁德之氣滌蕩塵埃,乃是漢室正統,身負匡扶天下的大義之意!你既然已侍奉這樣的明主,合該竭股肱之力,死而後已!為何憑著一封真假不明的書信,甚至不曾動用你那引以為傲的探查之意去查驗?!便如此輕率地棄明投暗,自汙聲名?!你這個糊塗蛋!我還有何顏麵再見你?!你這是在玷汙列祖列宗的清名,枉生於天地之間啊!”


    徐母的怒罵如同一道道凝聚著強大正氣的驚雷,轟擊著徐庶的魂魄。那不僅僅是聲音,是她以自己一生的道德修養和堅定意誌所凝聚而成的“意”的咆哮!徐庶在這股純粹、浩大的“正氣之意”麵前,仿佛置身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先前曹操施加的鎖神之意瞬間被這股更強的意誌衝散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內心被撕裂般的痛苦和無邊的羞愧。他伏在地上,身軀顫抖,甚至無法抬起頭來看母親的臉。他引以為傲的“意”,在此刻顯得如此微弱、不堪一擊。


    徐母並未給兒子辯解的機會,她的身影在屏風後消失。少頃,隻聽得一聲極輕的異響。接著,侍奉徐母的老家人,一個也曾沾染些許太平道殘餘手段、對氣機變化敏感的仆婦衝了出來,滿臉死灰地驚唿:“老夫人……老夫人她……以她畢生的正氣之意,自絕生機,魂歸青冥了!”


    徐庶如遭雷擊,腦中轟鳴。母親那決絕的“意”衝垮了他最後一道防線。他連滾帶爬地衝進屏風後,看到的是一道寂然無聲、卻殘留著無比磅礴“正氣”的母親身軀。她以最極端、最慘烈的方式,實踐了自己的“忠義之意”,並且用死亡,滌清了兒子可能沾染上的汙點和“屈節之意”,維護了家族的榮譽。這是一種犧牲,一種代價,代價巨大得讓活著的人幾乎無法承受。


    徐庶嚎啕大哭,幾乎哭到氣絕。母親自絕時釋放出的浩大“正氣”餘波在他體內激蕩,雖然短暫地淨化了他部分心魂,卻也衝擊得他心神俱疲,近乎崩潰。


    曹操聽聞徐母殉節,麵色首次閃過一絲異樣。並非愧疚,而是詫異於徐母那決絕到能舍棄生命、並釋放如此強大“正氣”的“意”。這種層麵的“意”,甚至可能對他所依賴的“霸者之意”產生微弱的影響。不過很快,那種異樣被更深的城府和冷漠取代。他如常命人送去吊問之禮,甚至親自前來祭奠,言語間充滿惋惜。他看著伏在棺木前,周身彌漫著哀慟和複雜“煞氣”的徐庶,心中評估著這份力量未來的走向。這份煞氣若是運用得當,或許會比純粹的“正氣”更加危險和強大……至少,在他曹操的麾下,它更容易被引導和利用。


    徐庶心喪若死,將母親安葬在許昌城南的高崗之上,那裏相對而言,“怨煞”較少,尚有幾分純淨之氣。他守在母親墓旁,將曹操所賜的一切禮物、榮譽盡數推開,拒絕接受。他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隻剩下軀殼在茫茫孝義與政治旋渦中掙紮,內心的“意”已受到重創,短期內難以恢複,更無法再專注於經天緯地之事。那封假信,並非簡單離間,而是曹操以卑劣手段,配合心法,擊垮了一個潛在敵人的強大“意”及其背後的支撐——這才是他真正看中的,也是他在這個黑暗世界中慣用的手段。


    卻說玄德迴新野之後,那縈繞在心頭的陰霾久久不散。徐元直的離去,不僅損失了一位大才,更看到了亂世之下,孝道與權勢、人倫與算計交織成的血色深淵。那股通過假信引出徐庶的陰毒算計,如同一條盤踞心底的冰冷蛇影,讓他不寒而栗。


    徐庶臨別時那蒼涼的眼神和推薦諸葛亮的肺腑之言,如同亂世狂濤中的一絲燈火,讓玄德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請出這位能勘破天機、掌握更高層次“氣”與“意”的大賢,來匡扶這個幾近崩塌的漢室。


    玄德隨即著手準備拜謁諸葛亮的禮物,雖不貴重,卻無一不代表心意——在如今這個物欲橫流,人命輕賤的世界,維係一絲純粹的情誼,本身就是一種艱難而珍貴的抗爭。正忙碌間,忽有門人來報,門外來了一位“道貌非常”的先生。玄德心中一動,那是一種感應——或許是對方身負非凡“意”的表現。


    “莫非,是臥龍先生降臨了?”玄德按捺住激動,趕緊整衣出迎。


    出得門來,但見那先生頭戴峨冠,身披博帶,仙風道骨,眼含深邃智慧之光,令人見之忘俗。這並非是煉體或聚氣帶來的壓迫感,而是一種精神層麵的,滌蕩人心的清澈之“意”。


    “這不是水鏡先生嗎?!”玄德認出來人,心中大喜,這份驚喜帶著一種被高山仰止者眷顧的激動。水鏡先生司馬徽,傳說乃“河洛書院”中最神秘、修為最高的長者之一,能洞察“氣數”,掌握至深的“心法”。


    玄德將司馬徽迎至後堂高坐,自己執晚輩禮,畢恭畢敬地拜下。“備自別仙顏,軍務倥傯,未能親至水鏡莊拜訪,心中愧疚。今日先生光臨,實乃備三生之幸!”玄德的“仁德之氣”此時盡顯謙遜與敬重,在這位大能麵前,連平日裏的皇室貴胄之“意”都被壓得極低。


    司馬徽微含笑意,眼中卻有一抹洞悉世情的疲憊。他的“意”如同廣袤湖泊,映照世間百態,卻又保持著超然。“聽聞元直賢侄在新野,特來一會。”


    玄德黯然神傷,將徐庶因假信返家,徐母剛烈殉節的慘劇簡略說了。當聽到徐母以“正氣之意”自絕,司馬徽臉上超然的微笑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歎息,以及眼中一閃而逝的複雜光芒。


    “哎……”司馬徽輕歎一聲,這歎息仿佛穿越時空,蘊含著對天下蒼生無奈的憐憫,又似一道無形波紋,蕩開玄德心頭的凝滯。“此乃曹孟德的‘心煞之計’也!他並非僅是困住徐母,更是以情勢作刀,配合其麾下術士或其自身凝練的‘鎖神之意’,斷絕了元直的感知與判斷。他知徐母身負高義,不屑為子牽絆,其‘忠貞之意’至烈,故以此離間,令元直內心崩塌。徐母以畢生‘正氣之意’自絕,是為滌蕩自身,更是以此最決絕的方式,護持了元直的清名與心中那未被完全磨滅的‘大義之意’啊!代價……太大了。”


    玄德聽得心驚肉跳,曹操的心計竟至如此黑暗可怕的地步!這不僅僅是權謀,更是對人心的操控,對“意”的打擊!“那元直臨行前,推薦了南陽諸葛亮,其人若何?”玄德急切地想轉向希望。


    司馬徽聞言,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玄妙莫測的微笑。“元直欲離,順勢而為便是,何苦又將‘臥龍’從淵底驚動?這亂世……需要付出的‘嘔心血’,可非尋常人能夠承受啊。”他的話意有所指,似乎諸葛亮的介入本身就帶著巨大的,可能是涉及性命或更高層麵的“代價”。


    玄德不解:“先生為何出此言?莫非臥龍先生另有難言之隱?”


    司馬徽拂須道:“孔明與博陵崔州平、潁川石廣元、汝南孟公威,以及徐元直四人,皆為密友。那四人務求‘精純’,或是在某一技藝上窮盡‘意’境,或是在某一‘心法’上凝練純粹,是避世自保之策。唯獨孔明,其‘意’海深廣,‘氣’蘊無限,胸藏觀盡‘大略’之象。他曾抱膝長吟,笑指四友,言道:‘公等之“意”固守一方,他日仕進,至多能將一郡一州的氣機扭轉,可為刺史郡守矣。’眾人反問孔明誌向,他卻隻笑不語,深藏不露。但每常自比春秋管仲、戰國樂毅,其誌向與抱負凝練成的‘意’之雄厚,遠非常人可量!”


    玄德心潮澎湃:“潁川果然人傑地靈!賢士如此之多!”


    司馬徽眼神飄渺:“當年殷馗觀星,謂‘群星聚於潁分’,預言此地必有扭轉天地的‘意’聚合。隻是如今這天機……越發晦澀難測,受人間‘怨煞’侵蝕太甚。”


    關羽侍立在旁,雖內斂,眼中“義絕之意”卻銳利非常。他忍不住插言:“某聞管仲、樂毅功蓋寰宇,乃兵家至聖。孔明自比此二人,是否太過狂妄?”在他眼中,真正的功業是在戰場上以“氣”與“意”滌蕩敵軍,以忠義之道顯聖。孔明的自比,顯得有些紙上談兵的傲慢。


    司馬徽聞言,意味深長地一笑,笑容裏透著關羽尚不能理解的深度。“嗬嗬,以吾觀之,孔明之才,不當拘泥於此二人。他所能扭轉的‘氣數’,其凝練的‘大宏願之意’,或許……或許能比肩開創了數百載基業的兩位先賢啊。”


    關羽疑惑:“那兩位?”


    司馬徽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仿佛穿越了無盡曆史的迴響:“一位是垂釣渭水,引‘伐紂順天之意’凝八百年周室之‘龍氣’的薑子牙。另一位,是洞察天機,助高祖匯聚‘赤霄龍氣’斬蛇興漢,奠四百年漢室根基的張子房。”


    此言一出,玄德、關羽、張飛等所有在場之人無不駭然。薑子牙、張子房何許人也?那是在天地氣數節點上,以無匹的智慧與“意”逆轉乾坤的人物!孔明自比他們,這份狂傲已非等閑!


    司馬徽卻已站起身,拂袖辭別。“山人行蹤不定,天機變幻無常,望明公自行把握機緣。”


    玄德再三挽留不住。司馬徽已至門外,抬頭望向陰沉沉的天穹,仿佛透過層層烏雲和彌漫的“怨煞”,看到了更遠的未來,發出一聲意味不明、既似慨歎又似預言的狂笑聲,其中帶著一絲隱晦的悲憫:“哈哈哈哈……臥龍縱有騰空之‘意’,得其能順其勢之‘主’……可惜啊,可惜!他麵臨的‘時機’,並非青冥朗日,而是這遍地瘡痍、怨煞橫生的黑暗時代!逆天改命……逆天改命豈是易事!”


    言罷,司馬徽飄然離去,其身周的“意”氣仿佛與周圍稀薄卻純淨的“隆中之氣”融為一體,眨眼間已不知去向。玄德目送他消失,心中激蕩難平,那句“不得其時”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心口,卻又因司馬徽對諸葛亮如此高的評價而燃起更盛的希望。


    次日,玄德按捺不住急切之情,即與關羽、張飛備下禮物,徑往隆中而來。沿途越發感覺到周圍氣場的變化。離開了新野的沉重“軍煞”和遠方戰場飄來的“怨煞”,此處雖然接近襄陽這座世家雲集、暗流湧動的城市,卻意外地平和寧靜,彌漫著一股溫潤祥和之“氣”。顯然,這塊地方受到了某種強大而正麵的“意”的長期滋養和護持。


    遙望山畔,隻見數人荷鋤耕於田間,唱著歌謠。這歌謠看似平實,卻透著對天地棋局、人生榮辱的清醒認知,尤其那句“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更是以一種悠遠的“意”點明了此處有不甘沉淪的英傑。玄德勒馬側耳傾聽,確認這歌謠正是傳聞中臥龍先生所作,愈發堅信此處有他要尋找的大才。


    尋得農夫問路,得知臥龍先生便在山南臥龍岡下的一處茅廬。玄德謝過農夫,策馬前行,越靠近臥龍岡,那股祥和純淨的“氣”越是濃鬱,仿佛洗滌著內心的塵垢和煞氣。這裏的山不高卻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一切都透著自然和諧,猿鶴仿佛都被這裏的純淨“意”所感化,相親相伴,鬆篁交翠,形成一片難得的,未被亂世侵蝕的淨土。後人的詩句雖描繪了此地清景,但未能言盡其中蘊含的,滋養臥龍之“意”的非凡氣場。


    來到莊前,玄德滿懷敬意,親自下馬,上前扣響了茅廬的柴門。開門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童。


    “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玄德報上了一連串官銜名諱,並非炫耀,而是希望引起對方的重視,表明來者的身份之尊貴和求賢的誠意。他此刻收斂了一切雜念,隻有一股求賢若渴的純粹之“意”。


    那小童茫然地搖了搖頭,眼中隻有不解。“奴隻記得住‘先生’。將軍說的名字太多啦。”他沒有沾染世俗的機心,對權力與地位並無概念。


    玄德微感尷尬,卻更覺得臥龍的高潔不凡,連身邊的童子都未被官氣沾染。“那……你隻說劉備來訪,可好?”


    “先生今早出門去了。”童子的迴答,如同冬日的寒風,讓玄德的心涼了半截。


    “他去何處了?”玄德急切地追問。


    “蹤跡不定呢,”小童不假思索地說,那也是一種真實——高境界的“意”流動自如,蹤跡難以捕捉,“不知去哪兒了。”


    “何時能歸?”玄德又問。


    “歸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數日,有時也可能一去半月不迴。”童子的迴答,讓玄德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的第一次拜訪,就這樣撲空了。


    張飛本來就對此行不耐,聽到此言更是沒了耐心。他的“暴烈之意”已然顯露,言語帶著急躁:“哥哥,既不見,一個村夫而已,我們自己迴去不就得了?白白跑這一趟!”張飛無法理解這種曲意求賢的意義,在他看來,力量、武勇、軍陣才是硬道理,那些躲在鄉間的所謂“賢士”,如何能比得上他“顯聖小成”的武道境界?


    玄德聞言,嚴厲地瞥了張飛一眼,壓低聲音嗬斥:“翼德!你豈不聞孟子所言?‘欲見賢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孔明先生乃是當世大賢,他所掌握的,或許是你我無法理解的力量與‘意’,豈可用俗禮相召?你那滿身的煞氣和武道意念收斂一些!別驚擾了此地的清淨氣場!”玄德的話,已經暗示出他對武道之外力量的認知。


    “且待片時。”玄德沒有立刻離去,他的“誠心之意”仍在堅持。


    關羽相對沉穩,但也覺得不宜久留,他的“義絕之意”使得他不屑於無謂的等待,認為更應該迴到營中練兵。“兄長,此處風寒,先生既不在,不如我們且先迴去,再派人前來探聽消息?”


    玄德思忖片刻,覺得也隻能如此。他向童子殷勤叮囑:“若是先生迴莊,務必轉告他,就說劉備特來拜訪,無緣得見,萬分遺憾。”


    囑咐完畢,玄德三人上馬,懷著遺憾向隆中外行去。行出數裏,玄德忍不住勒馬迴望,眼中盡是眷戀與不甘。那臥龍岡清雅的景致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寂靜,仿佛藏著巨大的秘密,也映襯出玄德此刻的惆悵。他迴味著隆中的純淨氣場,與外界彌漫的“怨煞”和“軍煞”形成鮮明對比,越發覺得這裏蘊藏著改變一切的力量。


    正在此時,忽見路邊一間簡陋酒店中傳出歌聲。歌聲高亢卻帶著幾分疏狂,以及一絲藏不住的“報國無門之意”。玄德好奇心起,駐馬側耳細聽。那歌聲歌頌的是薑子牙、張良這等佐命元勳,意境高遠,非尋常文人可及,歌罷甚至提及當今亂世——“奸臣賊子調鼎鼐,青蛇飛下禦座傍,又見妖虹降玉堂。群盜四方如蟻聚,奸雄百輩皆鷹揚。”這歌詞帶著一種深刻的憤懣與清醒的認知,尤其是對那些竊據大權者的直指——“奸雄”這個詞,在這黑暗亂世中帶著強烈的諷刺意味。接著又有人以擊桌為節拍,高聲吟唱另一首歌,意境豁達而悲涼:“吾儕長嘯空拍手,悶來村店飲村酒。獨善其身盡日安,何須千古名不朽!”這第二首歌,則流露出一種對亂世無力迴天的消極態度,寧可避世獨善,不求功名——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意”,一種對自身力量在這種壓倒性黑暗麵前,選擇自我保護的“意”。


    聽罷這兩首歌,玄德心中巨震!能夠吟出這等意境的,絕對非凡人!尤其那第一首直陳亂世罪惡,第二首表達的則是與這世界潮流對抗後的疲憊與無奈,與司馬徽所言“臥龍雖然得其主,不得其時”的歎息何其相似!


    “莫非……臥龍先生在此?”玄德來不及多想,立刻翻身下馬,大步走進酒店。


    隻見店內僅有兩人憑桌對飲。上首者麵白長須,風度不凡;下首者容貌清奇古怪,透著一股山野之間的自在。兩人的身上,都感受不到尋常兵家武道的“煞氣”,但卻有一股內斂卻凝實的“意”,仿佛能看透人心。


    玄德上前施禮,恭敬問道:“敢問二位先生,誰是臥龍先生當麵?”


    麵白長須者見玄德氣度不凡,身後二將更是殺伐氣重,卻能如此低姿態地拜訪,心中微詫。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審視的“意”:“將軍是何人?尋臥龍有何見教?”


    玄德肅容道:“備乃劉備。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冒昧來訪,唯求匡扶漢室、濟世安民之策!”他毫不諱言自己的目的,並將自身作為“漢室苗裔”的身份也暗含其中,希望引動對方心中可能存留的“大義之意”。


    長須者淡淡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玩味。“吾等並非臥龍。吾乃潁川石廣元,此位是汝南孟公威。都是臥龍的至交好友罷了。”


    玄德聞言大喜!這二位也是與臥龍齊名的隱士,能在此邂逅,實屬意外之喜!“原來是廣元先生與公威先生!備久聞二位大名,幸得相遇!備隨行馬匹在此,天氣寒冷,敢請二位移步,隨我同往臥龍莊上一敘,詳談一番?”玄德眼中流露出的真誠的“邀請之意”,希望能打動他們。


    然而石廣元卻搖了搖頭,他的“獨善其身之意”堅定不移。“吾等不過山野慵懶之徒,胸無點墨,對治國安民之大事,一竅不通,也不想過問。明公心懷天下固然可敬,但若真想尋能扭轉乾坤之人,請自行上馬,前往臥龍莊上便是。我等在此等候友人,便不勞煩明公了。”他的拒絕直接而幹脆,並非輕視,而是他們早已認定了自己的道路——在這個已被“怨煞”與“煞氣”浸透的世界,要強行扭轉乾坤,付出的“代價”太大,已非他們所願。他們選擇守住自己一方小小的純淨,維持自身“意”的不被汙染。


    孟公威也點頭讚同,神情悠然。他們的身上,既有看透世事的通透,也有對這個絕望時代深深的無力感。


    玄德聽出了他們拒絕的意味,知道強求無益,隻得作罷。他再次深施一禮,感謝二位相告。然後與關、張上馬,繼續向臥龍岡進發。


    行至莊前,已是傍晚時分,寒風凜冽,雪意漸濃。玄德第二次扣響柴門。那童子依然不諳世事地開門。


    “小童,請問先生今日可在莊上了嗎?”玄德耐著性子問道,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期盼。


    童子搖了搖頭:“先生尚未迴來呢。將軍來得不巧。”


    玄德心頭又是一陣失落。兩次都撲空,難道自己與這位臥龍先生的緣分當真淺薄?


    張飛實在忍無可忍,他的“煩躁之意”在胸膛裏燃燒,語氣帶刺:“大哥!真是的!一個窮鄉僻壤的村夫,藏頭露尾!他既然這樣避著,有什麽了不起的!如此大風大雪的鬼天氣,迴去算了!待在這破地方,感覺全身的氣都不順暢!”他確實感覺到此地的氣場雖然純淨,但在這惡劣天氣下,似乎與他們長期在戰場上凝聚的“煞氣”格格不入,令他本能地感到不適。


    玄德再次嗬斥:“翼德莫要多言!我對孔明先生景仰萬分,即便兩度不遇,又有什麽?越是如此,越顯得先生超然塵外!”他看向童子,臉上掛著疲憊卻堅持的笑容:“既是先生不在,那我留下些言語也好。”他知道,童子不可能完全傳達他心中的敬意與懇切。


    “先生歸期不定,難道不能在此等候一日?”玄德問道。


    童子有些為難地歪了歪頭:“先生有時訪友會住上幾日,也可能到遠處遊曆。家兄出門前可沒說何時迴來。家裏平日清閑,不便留客太久……”


    玄德無奈,隻得向諸葛均借紙筆,想留書一封。


    於是,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冬日傍晚,在這遠離世俗紛擾的隆中山間,玄德嗬開了凍硬的筆尖,展開帶著淡雅草木清香的雲箋。他的手指因寒冷而有些僵硬,寫出的字跡卻凝聚了他此刻滿腔的焦急、沉重與希冀。


    他寫道:


    備劉備,久慕先生高名,兩度親至隆中草廬拜謁,皆不遇,空迴。悵然之情,難以言表!


    備蒙先帝厚恩,濫叨漢朝名爵,忝列宗室。然目睹今時,朝廷分崩離析,綱紀掃地,奸邪當道,群雄割據,百姓生靈塗炭!見此景象,備之心膽俱裂,如身處九幽煉獄!


    備雖有匡扶漢室、拯救黎民之“大義之意”,然手中兵微將寡,腹內謀略空疏,更缺乏能夠凝聚人心、蕩滌“怨煞”與“煞氣”的絕世“策”。在這個連天地正氣都被汙穢的亂世,備深感一人之力,微末難為!


    仰望先生,超凡脫俗,仁慈兼具,忠義於心!聞先生身懷經緯大才,掌握天地玄機!若能屈就,慨然展呂望八百載基業之宏圖,施子房四百年旺漢之鴻略!以先生無匹的“意”與超然的“術”,撥亂反正,蕩滌乾坤,化解籠罩天地的“怨煞”,驅散肆虐九州的“煞氣”,那將是天下之幸,社稷之幸,更是無數黎民蒼生在黑暗中渴盼的希望!


    謹以此布達卑鄙情懇,暫容備齋戒沐浴,他日定再恭候!願再沐雪餐風,三叩柴門,以表赤誠殷勤之意!統希先生垂鑒!


    玄德寫完,將書信遞給諸葛均收下。再次懇切地向小童及院內無緣相見的臥龍先生方向深施一禮,告別出門。


    剛要上馬,忽然聽到院中童子歡快地招手喊道:“先生來啦!先生來啦!”


    玄德心頭一震,猛地轉過身,沿著童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小橋之西,隻見一人戴著暖帽,裹著厚重的狐皮大氅,騎著一頭毛驢,晃晃悠悠地踏雪而來。身後跟著一個青衣小童,拎著一個葫蘆酒。那人騎著驢子,嘴裏正低聲吟著一首詩:


    一夜北風寒,萬裏彤雲厚。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仰麵觀火虛,疑是玉龍鬥。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騎驢過小橋,獨歎梅花瘦!


    這詩,將這遍地風雪描繪成玉龍廝殺、鱗甲亂飛的天地元氣變化景象,充滿了奇特的意象,結尾那句“獨歎梅花瘦”,既寫了景,又隱喻著在亂世風霜中,高潔之士孤高清瘦,不染塵埃的境況——這與他先前聽到的歌謠隱隱相合!玄德心中的期盼達到了頂峰。


    “此!此真臥龍先生無疑也!”玄德激動地驚唿一聲,幾乎是“滾”鞍下馬,動作已全然不顧形象。他大步上前,頂著凜冽的寒風,在紛紛落下的雪片中躬身施禮:“先生冒此嚴寒,旅途不易!劉備在此恭候先生已久矣!”他的語氣,飽含敬重與急迫。


    那騎驢之人停下,有些驚訝地翻身下驢,也迴了一禮。正當玄德以為終於見到臥龍之時,身後趕來的諸葛均卻笑著說:


    “這位非是我家兄長,乃是家兄的嶽父,黃承彥先生也!”


    玄德聞言,又一次心頭一空,好似從雲端跌落。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但他很快收斂情緒,轉而向黃承彥施禮。“原來是黃先生!晚輩失禮了!剛才所吟詩句,意境深邃,著實高妙!”他發自內心地讚賞。


    黃承彥撚須一笑:“老夫不過是入贅小婿家閑逛,適才在他書案上看到他批注過的《梁父吟》,想起這一篇,過小橋時又偶然見到籬笆旁的幾株梅花傲雪開放,便感而發之,隨口誦來,不想驚動了尊客。”


    玄德眼前一亮,黃承彥的話無疑證實了這首詩與臥龍先生的關係。“敢問黃先生,曾見到令婿嗎?”他的希望又重新燃起一絲。


    黃承彥悠悠地說:“老夫,便是專程來看他的。”言下之意,他是來找諸葛亮的。


    這無疑又是一次擦肩而過。玄德心中遺憾更甚,隻得再次辭別黃承彥。迴望隆中臥龍岡,已被厚厚的瑞雪完全覆蓋,仿佛一團爛銀堆砌的寂靜世界,那裏麵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究竟需要怎樣的決心與“代價”才能叩開,玄德此刻心緒複雜,鬱鬱難平。


    風雪越發肆虐,仿佛這個殘酷的世界不願意讓任何希望之火輕易燃起,試圖以天地的寒意磨滅一切抗爭的“意”。但玄德心中的那股“求賢之意”,卻在這兩次的落空中越發堅定,越發灼熱。


    迴到新野之後,日子在嚴寒中悄然而過。轉眼到了新春。經曆了喪母之痛、訪賢不遇的雙重打擊,又在亂世的壓迫感中煎熬了數月,玄德心中的決心如同磐石般堅定。他決不能放棄這個可能改變一切的機會。


    他專門找到善於觀“氣數”的卜者,卜了一卦,測算了下一次前往臥龍岡的“天時”吉期。接著,更是破釜沉舟般,決定以最鄭重、最高規格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誠意。


    他下令齋戒三日,並非簡單的吃素,而是要在這三天裏,滌淨心中雜念,收斂自身殺伐之“氣”,排除一切幹擾“意”的塵俗之物,使自己的精神狀態達到一種純粹的“齋戒之意”。隨後,再隆重地薰香沐浴,換上最整潔幹淨的衣物——這是一種古老的儀式,以自身狀態的極度純淨,來感應並表達對天地大才的極度敬意。


    他要用自身最純粹的“意”與“禮”,去敲開那位隱居者的柴門,去打動那深藏不露的“臥龍之意”。


    然而,當他將第三次前往隆中的決定告訴關羽和張飛時,這對身經百戰、崇尚兵家武道的兄弟卻生出了強烈的不滿。他們看不透諸葛亮虛無縹緲的“意”,隻覺得主公為了一個連麵都未見過幾次的“村夫”如此折腰,如此“屈節”,是在折損他們的傲氣和威名。這份不解與輕視,化作他們的“質疑之意”,一齊衝向了玄德。


    正如詩雲:高賢未服英雄誌,屈節偏生傑士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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