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蘭城。


    夜令鳶的馬鞭敲在車轅上,驚得拉車的老馬噴了個響鼻。


    她裹著楚容朝去年送的狐皮氅,領口的銀線梅花紋在風雪裏泛著冷光,卻偏偏在衣襟裏塞了團暖烘烘的羊皮——那是孟和錚今早硬給她裹上的,說“北疆的風會鑽脖子”。


    “孟和錚,你輕些搬!”她望著男人抱著木箱踉蹌的模樣,鼻尖凍得通紅,“那箱子裏裝的是給言朔的雪狼毛手套,壓壞了毛絮,小家夥該哭鼻子了。”


    話音未落,木箱底的縫隙裏掉出片曬幹的狼尾草,被風雪卷著掠過她靴麵。


    孟和錚蹲下身撿草葉,睫毛上沾著雪粒,卻在抬頭時笑出虎牙:“公主放心,我把給陛下的特產都墊了軟毛皮。”


    他指了指身後的車架,七八個木箱摞得老高,最頂層的箱子敞著口,露出裏麵裹著紅綢的奶酒壇——壇身上用炭筆歪扭地畫著錦鯉。


    夜令鳶忽然想起楚容朝批奏折時總愛揉眉心的模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氅衣上的銀線——那是楚容朝親手圈定的紋樣。


    她轉身掀開馬車簾,裏麵堆著給孩子們的披風:給初一與酥的狐狸尾巴綴著銀鈴鐺,言朔和言見的手套邊緣繡著小鬆鼠,針腳歪歪扭扭,是她跟著宮娥學了半個月的成果。


    “還差樣東西。”她忽然跳下馬車,踩著積雪往城外的戈壁跑。


    孟和錚慌忙追上去,見她在棵歪脖子胡楊樹下蹲下,指尖小心翼翼地摘下片凍成冰晶的胡楊葉——葉片邊緣凝著霜花,卻在中央用刀尖刻了個極小的“朝”字,是三天前她偷偷刻下的,說“帶片寒蘭城的葉子給姐姐,讓她知道這裏的雪,也有想暖她的光”。


    “小心手凍僵。”孟和錚掏出鹿皮手套替她戴上,觸到她指尖的涼,有些心疼:“你愛惜些自己的身子,小心迴去陛下罵你。”


    夜令鳶忽然笑了,胡楊葉上的霜花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鑽:“姐姐才不會罵我。”


    她想起楚容朝登基那日,替她戴上發簪時說的話——“以後想去哪就去哪,隻要記得,姐姐這的燈永遠為你亮著”


    此刻她將胡楊葉夾進隨身的皮袋,袋子裏還裝著楚容朝去年寄來的銀杏葉書簽,葉片邊緣雖已泛黃,卻還留著鬆煙墨的香。


    車架啟程時,寒蘭城的暮雪恰好漫過城牆。


    夜令鳶倚著木箱坐下,聽著車輪碾過雪地的“吱呀”聲,忽然哼起北疆的長調——調子是孟和錚教的,卻被她揉進了《星子曲》的尾音。


    孟和錚坐在車轅上,握著馬鞭的手忽然頓了頓:“我們阿鳶唱的真好聽。”


    “那當然。”夜令鳶得意的揚了揚下巴。


    孟和錚的馬鞭又快了幾分,鞭梢卷著雪粒抽在車轅上,驚得老馬踏碎了路麵的薄冰。


    夜令鳶扒著車篷邊緣往南望,遠處的地平線被風雪揉成灰藍色,卻在臆想中浮現出垣安城的飛簷——楚容朝此刻該在鳳文閣批奏折吧?


    “孟和錚,再快些!”她裹緊狐皮氅,指尖捏著那片刻有“朝”字的胡楊葉,霜花蹭在掌心,涼得像楚容朝去年替她擦淚時的指尖,“姐姐這時候肯定在替人量冬衣,顧不上自己吃飯。”


    話音未落,肚子忽然“咕嚕”響了聲,驚得車篷上的雪粒撲簌簌落進她領窩——孟和錚今早塞的羊皮暖烘烘的,卻抵不住她想趕迴宮的急切。


    孟和錚迴頭時,看見她鼻尖凍得通紅,卻偏偏瞪著眼睛催趕路。


    “別急,過了前麵的驛站,就能換匹快馬。”他抖了抖馬鞭,忽然想起楚容朝臨走前塞給他的錦囊——裏麵裝著治凍傷的藥膏,還有張字條:“替我看著令鳶,別讓她凍著餓著。”


    此刻他摸了摸懷裏的錦囊,藥膏的藥香混著雪氣,竟成了路上最暖的惦記。


    路過第三個驛站時,夜令鳶忽然跳下車。


    驛站的老婦見她氅衣上的銀線梅花,忙迎上來:“是琳琅公主吧?陛下早讓人傳話,說您路過時給備了熱湯。”


    銅鍋裏的羊肉湯滾著泡,撒著北疆的香料,卻偏偏漂著幾片銀杏葉——楚容朝特意吩咐的,說“令鳶愛吃帶家鄉味的熱湯”。


    她捧著粗瓷碗蹲在驛站門口,湯氣熏得睫毛上的霜花化了,順著臉頰往下淌。


    孟和錚蹲在旁邊替她吹涼羊肉,忽然看見她指尖的胡楊葉沾了湯漬,“朝”字卻愈發清晰。


    “阿鳶,陛下要是看見你這麽急,該說你‘像小狼崽撲食般莽撞’了。”他忽然笑了,指尖替她拂開被風雪揉亂的額發,“當年你嫁我時,也沒見這麽慌過。”


    “孟和錚,你說姐姐今年的冬衣,會繡什麽紋樣?”她忽然把碗塞給他,掏出隨身的小本——上麵畫滿了亂七八糟的圖案,有銀杏葉疊著梅花的,有玉蘭花綴著銀鈴的,頁腳還歪扭地寫著“姐姐穿明黃最好看”,“肯定是銀杏葉。”


    孟和錚望著她發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楚容朝宮裏的硯台、簪子、甚至暖手爐,處處都是銀杏葉的影子,“就像你氅衣上的梅花,陛下的冬衣,少不了銀杏。”


    車架重新啟程時,夜令鳶靠在木箱上打了個盹。


    夢在和楚容朝見麵的第一次。


    皺了皺鼻子,夜令鳶在心中罵了哥哥們幾句。


    要不是那幾人都不願意接手皇位,也許她就能和姐姐一起出來遊玩了。


    “再過兩天就能到垣安城了!”孟和錚的聲音驚飛了她的夢。


    夜令鳶在顛簸的車篷裏晃了晃,指尖還攥著那片刻有“朝”字的胡楊葉。


    孟和錚一抖馬鞭,老馬踏過結冰的河麵,車軲轆碾碎的冰渣子濺在車篷上,敲出細碎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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