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機關嘛?”


    一道泠冽溫和的聲調在李安頭頂響起。


    李安抬頭,看見來人,彎了彎眸,“嗯。”


    話音落下的同時,被他卸掉了翅膀的機關鳥動了一下,鳥喙撞擊木桌發出一點小動靜。


    李安頓時尷尬,“抱歉,我把它……”


    “沒關係,這是你的東西,你想怎麽玩都可以。”顧槐溫柔地打斷他,並且俯身摸了摸他的頭,讓李安看清他眸子裏的認真。


    李安放鬆下來,“我就是拆開看一看裏麵的組裝,不會弄壞的,弄清楚原理後我會拚上去,然後好好保存的。”


    這是昨日李安行至宮門時,陸公公帶來的眾多補償中他最感興趣的一個。


    因為很想知道它為什麽可以短暫的飛行,研究了一晚上還沒弄明白的李安將它帶來了上書房,不小心被送禮物的人碰上了。


    顧槐笑道:“拆壞了也沒關係,這樣的東西宮裏有很多,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你既然喜歡,我叫陸公公再給你送去。”


    李安先是露出向往,而後禮貌推托道,“不用了,我有一個就行了,其餘的留給你的孩子吧。”


    “……”


    顧槐又摸了摸他的腦袋,心想,他和玉滿都是一點就通的人,怎麽孩子是呆呆的?


    顧槐心裏歎氣,但表麵上始終和藹溫柔,再加上他今日特意穿的一襲親人的淡黃色紗絲寬袖長袍,看著就更溫柔如水了。


    是那種小孩子見了都會主動露出笑容的裝扮。


    被摸得很舒服的李安眯了眯眼,享受了一會,才後知後覺地問,“皇帝陛下,你來這是有什麽事嗎?”


    反應也有些鈍鈍的,顧槐在心裏評價。


    對他便更憐愛了,他的孩子還要有好長一段路走呢。


    顧槐道:“你昨日不是說讓他們給你道個歉嗎?我今日就是來監督這事的。”


    “可是……”李安看了看周邊來往走動的人,麵露難色,“要不這次算了吧,我覺得他們應該已經受到懲罰了。”


    趙琪他們並沒有來上課,所以李安覺得他們應該是受到了停課一天的處罰。


    顧槐指了指外麵的小草坪,“他們在那等著,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嗎?”


    李安歪頭,順著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了趙琪幾人像鵪鶉似地站在那。


    “等我嗎?”李安立馬想要跳下來,卻被顧槐撈進了懷裏。


    顧槐:“要過去嗎?快到上課時間了,我帶你過去吧,這樣快一點。”


    顧槐的懷裏總是溫暖又好聞,李安紅著臉點點頭。


    “那就麻煩你了,皇帝陛下。”


    “不麻煩。”


    顧槐一隻手兜住他的臀,另一隻手護住他的腰。


    “如果覺得不舒服,記得說,我沒有抱孩子的經驗。”


    窩在顧槐懷裏的李安小幅度地蹭了蹭,“沒有,我感覺很舒服。”


    “那就好。”


    顧槐說的輕鬆,昨夜淩晨被金吾衛抓進宮請教了一堆帶孩子問題的林太醫默默垂淚。


    路上,許多見到顧槐的人都隻是彎腰,並沒有下跪行大禮,顯然是被人提前告知過了。


    顧槐腿長,半刻鍾不到便到了草坪。


    之後便是曾經囂張的趙琪等人在李安麵前聲淚俱下地道歉,當然一直將自己隱在後麵的趙嶸也在其中。


    他一邊隨著眾人道歉,一邊仔細觀察著局促的李安,剛有所悟,稍一抬頭便撞上了顧槐居高臨下、洞悉人心的駭人目光。


    趙嶸顫了一下,不敢再生出什麽害人的想法。


    待被圍在人群中的李安投來求救的目光,顧槐才淡淡道,“迴去收拾收拾,明日繼續來上課,即是宗室理應拿出宗室的氣魄,不要總想著幹一些醃臢之事,墜了我趙氏的名聲不說,也會毀了各位的大好前途。”


    “是,我等謹遵陛下教誨!”


    確認人走遠後,一直緊繃的李安才泄下一口氣,好似很不適應這樣的環境,哪怕他是正義方。


    顧槐看著,眸光閃了閃,問道,“李安,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嗯。”李安隨意地點頭,視線已經被那些人走後露出的各種機關玩具所吸引。


    上書房內加了很多玩具,比如九連環、陶響球等,所以這裏出現很多機關,李安以為也是新加的。


    算了算時辰還有三刻鍾,李安跑過去抓緊時間玩。


    八月盛陽下站著的顧槐,任由自己的身體僵硬冰冷,好似沉寂在深不見底的冷泉中。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會也可能是片刻,他無神地往李安靠過去。


    顧槐問:“你的生辰是在六月初六嗎?”


    “生辰?”陷入玩具中的李安抬起頭,“是出生日的意思嗎?”


    “嗯。”


    “濟州沒有生辰的說法,我們出生那一日被喚作母難日,那一日要齋沐焚香,不做壽慶,吃素念佛一日,為保母親安康,也謝母親給予我們生命。”


    李安道,“我的母難日確實是六月初六,但阿娘說她生我時沒有吃苦,所以讓我不用為她做這些。”


    “……”


    是的,你應該過父難日。


    顧槐想到他疼得死去活來的夜晚,既慶幸李玉滿沒感覺,可又……顧槐腿肚子不由得發顫。


    “那你妹妹的母難日是九月十五。”


    李安:“?”


    “你怎麽知道的?”


    都是他生的,他能不知道嗎?


    顧槐扶著腰,忍痛將李安抱起來,“要上課了,等會你再來玩。”


    李安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不再糾結顧槐是怎麽知道的,反而想著,等會出來要先玩哪一個。


    ……


    可誰知道,每次李安來,都有新的機關出現,越堆越多,大家似乎都不喜歡玩機關,隻有他一個人玩,慢慢的這裏便成了他單獨擁有的小天地。


    且有時候還能在裏麵發現圖文講解。


    李安看得如癡如醉,每天都盼著來上書房,但對於每天都能遇見皇帝陛下的事,他也沒有多想。


    畢竟整個皇宮是皇帝陛下的家,他想去哪想在哪待著都很正常,隻是見麵就避免不了交談。


    不知不覺中,李安與這個溫柔的皇帝陛下走得很近。


    於是,上書房便有一些流言傳出,說皇帝是李安的父親。


    這一日,那些人談論時,正巧被路過的李安聽見了,他停下來側耳聽了一會,扒開人群,十分認真同這些一起讀書的同伴道:


    “不是哦,我阿爹叫沈玉塵,是一位受人敬仰的機關師,我的願望就是將來能繼承他的衣缽,所以我才特別喜歡機關術。”


    “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問瓊姐哦,我從小就是在濟州跟著我爹長大的。”


    “所以不要因為長相而亂傳謠言,這個不可信的,知道了嗎?”


    說閑話的人看著他,或者說看著他身後,麵色驚恐,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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