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宴會之後,堪破二人關係的沈玉塵謹防嚴守,幾乎是時刻看著李玉滿,惟恐兩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舊情複燃。


    但凡李玉滿那邊有個風吹草動,他便要跟著一起去。


    但是半個月下來,時間進到寒冷飄雪的十二月,玉滿的上京之旅即將到達尾聲時,沈玉塵都沒發現任何的不對。


    每次進宮議事,作為皇帝的顧槐匆匆露個麵,便起身離開,偶爾坐下也是一言不發,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在李玉滿身上多停留。


    ——好似也不想同李玉滿有太多糾纏。


    同理,李玉滿也是。


    故而,議事便是由六部的官員、丞相時行雨和玉珠、玉桂主要參與。


    兩人看上去,清清白白,像是斷幹淨了、彼此忘懷的前任。


    於是,在收到雲州龍翔山莊舉辦朝日宴的水墨請帖時,沈玉塵又細細觀察了兩日,確定沒有任何貓膩後,他便與李玉滿告別啟程雲州了。


    據說此次參宴的有出仕以來、從未露麵的墨家家主墨瑾晟。


    墨家一直肩負著大晉邊疆防線的機關術,有“大晉守門人”的美稱。


    沈玉塵在大月時便對此人有所耳聞,如今他露麵,自然想去瞧一瞧。


    或者說,大晉對機關術有所了解的人,皆齊聚於雲州。


    哪知,沈玉塵前腳剛離開皇城,後腳就有人來請李玉滿前往議事。


    人來時,李玉滿正在看大晉的城池圖,計劃最快最便捷的出行路徑。


    她們來上京首先便是奔著兩方協作來的,目前進展良好,六部已經擬出相應的將北方交與李氏掌管的文書,以及類似於見君不拜的細節。


    所以現在便隻剩,與上京商貿交往一事的確定。


    這事,李玉滿交給了玉珠,因為時行雨恰巧也在負責上京這方麵的事宜。


    之後協作方麵的推進,李玉滿交給玉桂。


    而她,則準備金蟬脫殼,獨身去一趟南方。


    沒錯,與上京的協作商議不過是掩人耳目,她真正想合作的對象還是時琬琰。


    當然了,若是與時琬琰沒談攏,上京便是備選,穩賺不賠。


    “濟王,陛下請您去一趟。”


    來人是熟悉的陸太明,李玉滿放下城池圖,問:“議事嗎?”


    陸太明笑容滿麵,沒有否認。


    李玉滿淨手後跟著他出去,到大門時,李玉滿正準備讓人給她備馬,陸太明道,“就在前麵。”


    李玉滿甚至來不及生出疑惑,陸太明就輕車熟路地拐進了大使館旁邊的一處宅院。


    “你家陛下在這?”


    “是啊。”


    “好好的皇宮不住,他住這幹嘛?”


    “我家陛下……”陸太明看了眼攻氣十足的李玉滿,似有難言之隱。


    “好了,不能說就別說了。”


    李玉滿自覺她現在與顧槐的身份地位是對立麵,什麽隱私的,還是不過分探究得好。


    但陸太明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不是不能說,是說來濟王您可能不信。”


    “我家陛下有妊娠後遺症。”


    “什麽?!”李玉滿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吧,起初我們都不信,但宮中太醫挨個診斷都下了這個結論,陛下坐月子坐了兩個月,近年又出現了腰疼的毛病,這才由不得我們不信。”


    “嗬。”李玉滿冷笑,覺得這顧槐五年不見,除了愛哭,還變癲不少,一個男人,有妊娠反應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是的,不同於沈玉塵視角下的兩人毫無瓜葛。


    李玉滿進宮總能在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見顧槐獨自一人默默垂淚。


    每當這個時候,李玉滿跑得飛快。


    她與顧槐的那點事,早就是過去式了。


    公事不得已糾纏,私事就算了。


    她李玉滿拿得起,也放得下。


    “那你家陛下是什麽時候生的?”李玉滿抱著看稀奇的心態,隨口問。


    陸太明想也不想給出具體的時間:“五年前六月初六和四年前九月十五。”


    “嗬嗬嗬。”李玉滿樂嗬嗬地笑,走出去一兩步,才想起這個兩個特殊的日子自己在幹嘛。


    巧了,她也在生孩子。


    李玉滿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特意查了她?


    見李玉滿沒信,陸太明沒多說,領著李玉滿繼續深入。


    庭院內廊道迴環,冬日裏依舊花團錦簇,李玉滿摘了片不知名的葉子叼在嘴邊,隨意地四處看。


    過了一會,陸太明停下。


    “濟王,到了。”


    李玉滿迴神,定睛看去。


    隻見迴廊的盡頭,銜接著的一座窄麵長橋上,坐著一位素色白衣男子,他一手拉杆垂釣,另一手撐起下巴,眼眸微闔,側著頭,挺翹的鼻子從碎發中露出一點。


    “不是說議事嗎?”李玉滿瞄了眼,大跨步上前,“怎麽不見六部的人?”


    垂釣的男子似被驚醒,睜開朦朧的眼,看著走近的人,眸中迷茫又恍惚,不可置信地站起往後退了一步。


    他身後是結冰的池水。


    鬼使神差,沒經過大腦思考,李玉滿伸手一把攬住他盈盈一握的腰,往裏扣。


    等到男子身上特有的龍涎香傳來,李玉滿才後悔不及。


    天,剛剛要是掉下去了該多好啊!


    就顧槐這小身板,包死的呀!


    她這破手!


    “謝謝。”顧槐麵色薄紅,帶著微微的喘息致謝。


    李玉滿第一次恨自己手快,麵上不虞地鬆開他,站遠。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怎麽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大庭廣眾下,你是想害我嗎?!”


    她可還記得老祖宗說的話,皇室的男人,心眼子特別多。


    李玉滿擰著長眉,提防地看著他,顧槐匆匆垂下頭,頭發間探出的耳垂微顫。


    “沒有,是我睡著了,對不起。”


    “嘖~到底有什麽事?”


    李玉滿眼尖地看見了砸在木板上的一顆顆淚珠,頗為不耐地問道。


    哭哭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欺負他了。


    明明剛剛才救了他。


    “大、大遼來信了。”


    “在哪?”


    顧槐依舊低著頭,指了指屋內。


    “走啊!”李玉滿等了他半晌,結果他指完路,人站在那沒動。


    顧槐雙肩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你,你走前麵。”


    “這橋就這麽大點,我怎麽走你前麵啊?把你擠下去嗎?再說了,這又不是我家,我哪知道東西在哪?”


    被李玉滿連番炮擊下,顧槐雙肩抖得更厲害,腳步虛亂地往前走,好幾次李玉滿都感覺他要走下去了。


    李玉滿又深深擰了一下眉,看了眼還有一長段距離的窄橋,皮靴踩住顧槐的素衣。


    顧槐頓住扭頭,不敢看她,視線落在她的皮靴上。


    “陸太明!過來把你主子扶過去!”


    “誒!”垂首立在不遠處的陸太明忙應了聲。


    語罷,李玉滿飛身下去,腳尖輕點了幾次冰麵,姿態瀟灑地抵達對岸。


    陸太明隻見到一個虛影,由衷讚道,“濟王好本事啊!”


    顧槐沒反應,直到陸太明貼近,才聽到他喃喃道,“她不扶我就算了,還兇我。”


    “她從來不這麽跟我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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