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昭昭跟在錦衣衛隊後麵,穿過狹窄陰暗的走道,汙穢與潮濕之氣混著暑氣直往她鼻子裏鑽。


    直到來到一間狹小的監牢外,錦衣衛隊才停下腳步,左右分開。


    蘇昭昭還未看清眼前,卻已是心中了然。


    隔著柵欄,她瞧得不太真切。


    隻能依稀借助牆角上顫顫巍巍的火苗,隱隱看出一個人形。


    那人坐在角落,頭靠著牆,被這一連串的腳步聲吵醒,微微抬起頭。


    男人的麵容被額前的散發遮掩了眉眼,略微浮腫的臉龐更是看不出曾經的樣貌。


    若非那人身上的新郎倌紅裝,在幽暗的監牢裏依然刺眼,蘇昭昭幾乎沒認出那人是梁佑堂。


    他蓬頭垢麵的模樣,與今日在馬背上迎娶她時,判若兩人。


    對上她的視線後,梁佑堂用力撐起了身子。


    “昭昭…?!”梁佑堂眼裏有些意外。


    他聲音嘶啞,氣息不穩,像是受了折磨。


    手腳被鐐銬鎖住,梁佑堂活動不開,在見到蘇昭昭後,他開始激動起來。


    “她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別為難她!她不知道這些!”


    今日白天,馬背上正意氣風發的梁佑堂,轉眼之間化為階下囚,卻顧念著她的安危……


    蘇昭昭胸口憋悶,立即傾著身子,雙手攥緊了牢房的柵欄:“……梁大哥!”


    她完全沒有顧及身旁的男人,正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直到她迴頭看了顧野一眼,顧野才收起目光,神色冷淡道:“開門。”


    很快,牢門開了。


    蘇昭昭急步想要進去,卻被人一把攥緊了胳膊。


    她寒著臉迴頭,顧野冷眼盯著她,像她會遁地逃走似的。


    蘇昭昭暗暗覺得可笑,這裏站著那麽多的錦衣衛,她跑得掉嗎?


    顧野卻無視她寫在臉上的情緒,隻拿下巴指了指身後,要她跟在後麵。


    無可奈何之下,蘇昭昭隻得退後了些,隨顧野來到梁佑堂麵前。


    “人你見到了,有什麽話就快說。”


    顧野催促得很急。


    背著燭火,他的臉暗藏在陰影裏,素來冷冽的眼睛,靜得如同幽深的湖麵。


    盡管如此,蘇昭昭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顧野的一個小動作。


    他握著腰間佩劍把柄的手指,來來迴迴摩挲了好幾下,似乎耐心有限。


    蘇昭昭卻懷疑是顧野心虛的證據,錦衣衛說的,就一定是事實的真相嗎?


    她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還沒細想,就聽到梁佑堂開口叫她。


    “昭昭!”


    蘇昭昭隻看了梁佑堂一眼,就莫名心酸。


    今日,本是良辰吉日,不料輾轉半日,他竟已判若兩人。


    她急忙蹲下身子,平視著梁佑堂:“你怎麽樣?”


    梁佑堂衝她淡然一笑,搖了搖頭。


    隨後,便警惕的看著顧野,追問:“你們預備把她也關在這兒嗎?你們想查的事,和她無關!”


    瞧著梁佑堂雙眼布滿了血絲,手腳上還被冰冷的鐐銬鎖住,卻還在擔心她的安危。


    蘇昭昭隻覺羞愧。


    梁佑堂不知她和顧野的瓜葛,更不知,再見到顧野之後,她的心思就完全落在了顧野的身上。


    她真是該死啊!


    一陣酸楚湧上心頭,蘇昭昭頓時滿眼淚花。


    “梁佑堂!你把錦衣衛想成什麽人了?”


    顧野冷聲道,“蘇昭昭不是你該擔心的!”


    見她落淚,梁佑堂一臉自責:“昭昭,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說著,還伸手想替她拭淚,卻被一旁的顧野反手阻止:“錦衣衛對無辜的人,不會濫用私刑!”


    顧野這舉動,讓蘇昭昭和梁佑堂都愣住了。


    顧野的目光始終落在梁佑堂身上:“梁佑堂,你若真擔心蘇昭昭,最好如實交代清楚。與你相關的一幹人等,姓甚名誰,幕後推手又是何人?”


    梁佑堂沒有作聲,隻是嗤笑了一聲。


    蘇昭昭不解,飛快的看了他和顧野二人一眼,不知應該替誰說話。


    顧野也不惱,悠然道:“你笑吧!看誰能笑到最後!”


    梁佑堂不理會,隻是自顧自的追問著蘇昭昭:“昭昭,是我對不起你,今日本是你我大喜之日,卻要你受這等的委屈!”


    蘇昭昭輕輕搖了搖頭,忍住淚追問:“梁大哥,你是不是受人蒙蔽?”


    話音剛落,顧野的聲音就從頭頂上傳來:“私運軍器,私占官家渡口,隨便一條罪名,你梁家都擔待不起。”


    “本指揮使不怕你藐視律曆,目無王法。待坐實你的罪責之後,你再笑不遲!”


    蘇昭昭蹙起眉,不知該不該此時替梁佑堂求情。


    她看著梁佑堂額前的亂發,隻覺得心中有愧,想要替他整理頭發。


    梁佑堂看出她的心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關切道:“這幫人真沒對你用私刑嗎?”


    蘇昭昭正要點頭,忽然一道影子晃過,她隻覺得手腕一鬆,還沒來得及看清。


    就聽到梁佑堂吃痛一般的大叫道:“痛、痛痛痛!你們錦衣衛就是濫用私刑,還不準人說……”


    梁佑堂齜牙咧嘴,麵露猙獰,卻似乎掙脫不掉對方的鉗製。


    蘇昭昭仰頭一看,竟是顧野出手。


    他又一把推開了梁佑堂,梁佑堂重重往後仰去,哎呀連天的叫喚。


    “梁大哥!”


    蘇昭昭急了,慌忙開口:“顧野!你為什麽推他?”


    顧野仍盯著梁佑堂,冷聲警告:“敢再汙蔑錦衣衛,少不了你的皮肉之苦。”


    但蘇昭昭直唿顧野全名,引來龍影衛們的嗬斥之聲:“竟敢對顧大人放肆!”


    蘇昭昭擰著眉,察覺到剛才失禮,隻得咬牙強忍。


    她低下頭,麵朝顧野恭敬道:“顧大人,民女剛才一時情急,才會直唿您的名諱,還請您”


    她未說話,便被顧野厲聲打斷:“這裏是衛獄!容不得你二人在此親親我我,放蕩形骸。”


    蘇昭昭抬眼,見顧野滿目猩紅,鼻翼翕張,勃然大怒一般瞪著她。


    她又慌忙垂下腦袋,不去看他。


    她和梁佑堂從來不曾有過牽手的舉動,今日梁佑堂突然握住她手腕,想來也許是擔心她罷了。


    但顧野竟將此舉說成親親我我……


    那麽剛才在另一間牢室內,顧野對她所做所為,又算是什麽呢?


    蘇昭昭覺得莫名其妙,本想開口。


    又聽顧野忽的催促道:“人你已經見了,答應本指揮使的事,不要忘了。”


    她扭頭,對上了這熟悉的冰冷眼神,眼裏也湧起了薄怒。


    這還不叫欺負人?


    “還不走?”顧野催促道。


    他聲色本就低沉,如今聽起來更是咄咄逼人,和命令她沒多少區別。


    和顧野認識這麽久,記憶中,他待人一向彬彬有禮,還未像今日這般強勢。


    闊別一年,他的性子竟改變了這麽多嗎?


    蘇昭昭僵在原地,顧野逼近了一步,雖然唇角揚著笑,但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也想被關衛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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