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的錦衣衛紛紛俯首告退,還帶上了房門。


    碩大的衛獄室內,隻剩下了蘇昭昭和顧野二人。


    一時之間,靜得針落可聞。


    蘇昭昭盯著地麵上那個熟悉的身影,不安的攥緊了手指。


    看著顧野緩步走來,在她身前站定,又慢慢俯低了身子。


    那張冷峻臉孔,變得清晰起來。


    顧野盯著她,漆黑的眸子裏透著幾分凜冽,薄唇微微上揚:“蘇師姐,好久不見!”


    蘇昭昭怔愣住了。


    顧野竟然肯叫她師姐?


    這是不是意味,他答應剛才那番請求了?


    她內心充滿了期許和意外,一年未見,顧野的變化並不大。


    隻是他身上的玄色飛魚服,和頭頂所戴的黑絨大圓帽,硬生生的將他與以往的模樣區別開來。


    在蘇昭昭的記憶中,顧野一向都是穿著緇衣馬褲,做鏢師打扮的。


    此時詔獄的燭火幽暗,忽隱忽現勾畫著他的輪廓,看著多了些文雅陰鬱之氣。


    “你還記得我們是同門?”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處傳來,蘇昭昭心尖狂顫,攥緊了指尖。


    顧野長睫微微顫動,投下了淡淡的陰影,一雙黑眸顯得更為深邃。


    見她慌亂無措,故意湊近她耳畔,哼笑了一聲:“我這繩兒……捆得結實嗎?”


    “什……?”她怔住。


    “與蘇師姐當日的‘離別禮’相比,可有青出於藍?”


    顧野突然逼問她當日離開時的事,壓迫感十足。


    她心裏一慌,往後傾了傾身子,臉上竄起一陣熱辣滾燙。


    怪不得,她沒被架在那些鐵架上拷問,反而被繩索捆在這椅子上麵。


    原來,都是顧野的意思。


    她不知幾時到的這裏。


    但因為被束太久,幾乎快與這椅子融為一體。


    她往後避開時,椅子也被她帶動著朝後仰。


    顧野看出她的窘相,見她再退避就會連人帶椅一並倒地,於是伸手握住椅子兩側扶子,將她穩定了下來。


    “蘇師姐,你沒什麽要說的嗎?”


    顧野的雙眼深不見底,亦毫無溫度,像是尖利的冰刃,要把她刺穿。


    蘇昭昭麵露怯色,不敢看他,可耳根卻發燙。


    想起離開鏢局當天,顧野也是如此被她束在座椅上……


    “蘇昭昭,你做什麽?”


    那時顧野正坐在椅上整理鏢冊,一時不備,被她偷襲捆在座椅上麵。


    麵對顧野低聲的質問,蘇昭昭懶得迴應,隻是一味的挑起了顧野的下巴,將小臉湊了過去。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遊移在顧野的臉上,往事曆曆在目。


    眼顧野往後傾著身子,想要避開她靠近。


    蘇昭昭苦笑一聲,紅著眼問:“三年!我整整喜歡了你三年!”


    她嗚咽道:“你對我呢?你難道真的一丁點兒都沒感覺嗎?”


    那時顧野仰頭與她對視,犀利的黑眸中有過短暫的迷惑。


    那神情的確像是在迴憶什麽。


    但顧野卻並不知道,當日是蘇昭昭重生之後,迴到兩年之前的日子。


    顧野冷笑道:“蘇師姐…我跟你才認識不到一年吧?”


    蘇昭昭卻懶得理會這些,隻是自顧自的攀上了顧野的脖頸,將小臉貼了過去。


    她的指尖在顧野的麵頰上遊走著、摩挲著,猶如瘋癲一般,苦澀一笑:“我說三年,就是三年!”


    前世,麵對顧野時,她一直克製著自己。


    如今重生後,她不想再做個啞巴。


    這也是蘇昭昭第一次主動去擁抱一個男人。


    熱淚無聲地劃過了她的臉頰,還蹭到了顧野的衣襟與耳後。


    那時,顧野大抵是被她怪異的舉動嚇到了,連掙紮都忘了,就任由她失禮的抱住。


    最後才麵色凝重的嗬斥道:“蘇昭昭,你快從我身上離開!”


    她永遠忘不了,顧野那時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怒不可遏。


    蘇昭昭早就心知肚明,在顧野的心裏,從來就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這近千日的愛慕,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這才決然的攀住顧野的頸項,淡淡吐出兩個字:“離開?”


    趁著顧野不能動彈,又勾起了他的下巴:“我會的!”


    說著,她拇指輕輕掠過了顧野的唇瓣,主動又強勢的將她的唇貼了上去。


    從額頭到鼻尖,再到顧野的薄唇,這是她最後的不甘與妄念。


    這個長吻結束之後,她也和顧野結束了。


    可眼下,蘇昭昭與顧野的處境互換,她成了被繩索束著不能動彈的人。


    這間房應是錦衣衛的衛獄。


    形勢逼人,蘇昭昭隻好軟聲道:“既然大人還肯叫我師姐,那是不是能……”


    她想說“網開一麵”。


    誰知,卻聽到顧野冷冷問道:“能什麽?”


    她倏然抬眸,看著身前的人。


    顧野的薄唇扯成了一條線,眉眼晦暗。


    蘇昭昭急急向他道歉:“當年的事,還請顧師弟別跟我計較。哦不對,是顧大人。”


    房裏又一次陷入沉寂。


    顧野冷冰冰的看著蘇昭昭,眼底暗藏著些許晦暗的情緒在波動。


    蘇昭昭急忙又堆起了笑:“顧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民女當初有眼不識泰山,才會對您做出失禮的事……”


    她說這些,隻是希望顧野念舊情。


    好歹,她和他曾經同門一場。


    顧野移開了視線,麵色冰冷:“說來說去,你是想替那個梁佑堂求情?”


    審室燭火昏暗,蘇昭昭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但顧野既然肯叫她一聲師姐,又能猜到她心裏想什麽,那應該問題不大。


    蘇昭昭情緒激動道:“是!他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話音剛落,卻聽到顧野哼笑了一聲,偏過頭來看著她:“行!隻要蘇師姐肯答應我一個條件。”


    蘇昭昭想也沒想,脫口就問:“什麽條件?”


    離開鏢局後,整整過去了一年。


    她沒想過會再見到顧野。


    更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跟他重逢。


    雖然在她心裏,顧野的身影一直都不曾磨滅。


    但她明白,何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她甘願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腳跨進梁家的大門,做梁佑堂的妻子。


    她替梁佑堂求情,也是人之常情。


    蘇昭昭盯著顧野,義正辭嚴道:“隻要能替他洗清冤屈,就算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顧野眯了眯眼,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蘇昭昭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奢望別的,隻希望顧野能顧念同門情誼,高抬貴手,放梁佑堂一馬。


    顧野竟是錦衣衛的頭頭,她當年真是太大膽了。


    想到這,蘇昭昭斂下了雙眼,不再看他。


    顧野忽的幽幽問道:“當年,你離開鏢局,連招唿都不打一聲……就是為了和梁佑堂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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