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諸葛離卻像是渾然不覺一樣。


    自顧自攤了攤手:“遇到一位喜歡下棋又出手闊綽的老者,輸一局,一件禮物。據說這隻是他十分之一的家底兒。約我明兒還在此處,勢必要分出勝負高低。”


    吳懋聞言,握住劍柄的手又暗自鬆開。


    極好的掩飾了方才的殺氣,他摘下蒙麵笑道:“第二重呢?”


    諸葛離複而又坐迴原位,說道:“這第二重道理,是不能說時,世間道理本就沒有道理,何必子醜寅卯說的那麽清楚?”


    “嗯,倒是有幾分道理。不知你的道理,是在哪一重?”


    “可說否?”


    “聽一聽倒也無妨。”


    諸葛離將籮筐向前輕輕推動。


    吳懋眉眼微露喜色,卻故意清了清嗓子,裝作不為所動的樣子:“什麽意思?”


    諸葛離說道:“贈予吳師兄。包括明日所得,後日所得,皆可贈予吳師兄。隻願吳師兄手下留情。”


    吳懋喉結滾動。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對老生而言,殺一人容易,殺一人而獲取最大的利益,難。運氣不好的,就算今夜殺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也不見得能得到什麽有價值的物品。而且還會易遭新生記恨。


    這種事情,純粹看運氣。


    好在他運氣不錯。


    眼前這半籮筐寶物,就算稷下峰外院前十的實力,也不見得能在考核期間獲得。更何況,這還隻是第一日。


    若以後每日此時,都能收獲滿滿……吳懋已無法想象。


    激動不已的吳懋不自覺鬆開握劍的手,想要去拿那隻但凡劍修都會夢寐以求的養劍葫。


    誰知雙手剛剛探入籮筐,一根藏在籮筐眾寶物底部的繩索,靈動如蛇,突然冒出,將吳懋雙手死死捆住。


    諸葛離說時遲那時快,探手入籮筐,提起那根繩索,兩步借力踩著棋盤石桌縱身躍起,將繩索吊在了觀潮亭梁木之上。


    吳懋的身形被突然吊起,長劍掉落。咣的一聲,吳懋眼中一道清光閃過。因財迷心竅而渾濁的眼神這才重新變得清晰明亮,“這是……”


    “舌燦蓮花,蓮花繩。對不住了,吳師兄。”諸葛離大袖一揮,將所有寶物連同那籮筐都收入了發間那根花竹簪裏去了。


    “忘了告訴你,這支簪子,也是當湖先生輸的。”諸葛離摸了摸發簪,神情極為得意。


    “放我下來!”吳懋輸的不明不白,即使吊在高處,也不忘費力掙紮著。但那蓮花繩豈是輕易能夠掙脫開凡物?


    “放你下來?我若有將你放下的打算,何必處心積慮將你吊上去呢?”


    “卑鄙小人,暗中偷襲!”


    “吳師兄這話就錯了。明明是你財迷心竅,中了我的‘三寸不爛之舌’,思維遲滯放鬆了警惕,我的蓮花繩才能出其不意。這場較量,公平公正且公開,又怎能稱卑鄙?”


    吳懋雖不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隻可惜他千防萬防,沒想到最後還是著了道。


    那句三寸不爛之舌,即‘包括明日所得,後日所得,皆可贈予吳師兄。隻願吳師兄手下留情。’,用的合情合景,恰到好處,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


    仔細迴想起來,他自認輸得不冤。


    “你在做什麽?”吳懋突然迴神,發現這家夥竟然在扒自己的衣服!


    “長夜漫漫,殺戮不止。隻能借吳師兄黑衣一用。”諸葛離將吳懋的夜行衣褪去,又撿起掉在地上的黑色麵巾和吳懋配劍,將自己偽裝成了老生的模樣。


    轉換陣地去了。


    “縱橫觀的小子!”


    “別走!”


    “給我迴來……”


    “你還沒有告訴我道理的第三重境界……”吳懋撕心裂肺的喊著。


    “講道理,你打不過我!”諸葛離撂了一句話,黑色身影在夜幕裏逐漸隱去。


    ……


    夜幕降臨後的送子觀音廟,自然不會再有香客登山。


    故而廟門已上了鎖。


    稷下峰外院老六,厲飛魚一身夜行衣,登階的腳步很輕,而且一步三迴頭,簡直謹慎地令人發指。絲毫沒有學宮老生的風範。


    鬼鬼祟祟,倒是更像個躲避殺戮的雛兒。


    他來到廟門前,左顧右盼。確保四下無人之後,才悄然躍過廟院牆頭,落在院中。


    觀音殿的殿門還敞開著。


    裏麵燈火搖曳,不知是什麽人入夜未眠。


    厲飛魚謹慎起見,施展望氣術隔空觀望。


    見觀音殿內香火雲氣升騰,而且還有一座金色神火凝聚的蓮台在一道背影頭頂之上緩緩盤旋著。


    那背影穿著燕雀服,千手如觸,背對著殿門,也不知在案頭忙些什麽。


    厲飛魚眉頭緊皺。


    “裴鳳樓?怎麽會遇到這個孤僻的家夥!”


    心裏一番天人交戰。


    作為神衍觀觀主之子,裴鳳樓身上要說沒有些令人眼饞的寶物,他是絕不會信的。


    但也正是因為這家夥是裴孤神的兒子,所以絕不會隻有破冥初境那麽簡單。眼前所見的千手如觸,分明是神衍觀苦海境界的手段。


    “這家夥果然在學宮測試中隱藏了修為。”厲飛魚細細盤算,自認並無十足的把握將裴鳳樓拿下,腳步開始無聲後退。


    “既然來了,何不進殿一敘?”他剛要轉身,裴鳳樓的聲音便從殿內傳來。


    厲飛魚眉頭一皺,手中悄然浮現一柄血刀。


    還未決定戰與不戰,觀音殿內突然響起一聲高亢嘹亮的鳳鳴。


    緊接著他便見到一尊鳳凰法相,通體繚繞著火焰,十丈寬許,映在觀音金殿上空。極具神性的鳳眸咕嚕嚕轉動著,最終鎖定了自己。


    “靈台境!這廝竟隱藏的如此之深!幸虧方才沒有直接動手,否則真就陰溝裏翻船了。”厲飛魚徹底放棄了與之一戰的打算,收起血刀,小心翼翼步入觀音殿。


    “裴兄。”


    厲飛魚來到裴鳳樓身後,執了一禮,卻是熒惑觀魔修的守心禮。


    “厲兄來的正好,我這裏正需要一個幫手。”


    裴鳳樓施展千手觀音神通,拚了幾張案幾,案幾之上一大堆尚未稱量的藥材,和層層疊疊的桑皮紙。而他一心千用,抓藥,稱量,封包……


    厲飛魚滿臉疑惑:“裴兄這是……”


    “送子藥方。”


    ……


    厲飛魚萬不曾料到,殺戮遊戲的第一夜,他不僅顆粒無收,還被裴鳳樓強拉著做了一宿的送藥金童。


    飛簷走壁,逢戶便投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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