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貓不得的朱載壡,帶著可惜離開了萬壽宮。


    再瞧著外頭的天色已經快到傍晚。


    在馮保、朱七、陶忠輔三人的拱衛下,先是到了文華殿。


    果然。


    張居正已經在東偏殿等候多時。


    見到皇太子真的來了。


    張居正立馬合上書,起身便抱拳作揖:“臣,拜謝太子殿下。”


    朱載壡揣著明白裝糊塗:“張先生謝甚?”


    近來和張居正熟悉後,私下裏他總是以先生稱之,張居正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稱唿。


    他臉上露出一抹紅潤:“今日若非殿下在聖前進言,臣何以能早於一眾同僚,得授翰林院編修兼兵科給事中一職?”


    朱載壡微微一笑:“本宮怎不知先生在說甚?先生能得授官職,全都是先生今日盡忠奏諫,得我父皇賞識所致。”


    張居正抬頭看向太子,見對方堅持不願認下,也隻能默默點了點頭,而後轉口道:“今日不曾與殿下商議,便大膽奏言開海,還請殿下恕罪。”


    朱載壡擺了擺手,舉止親昵的伸手拉住張居正一同坐下。


    他又自顧自的倒了兩杯茶。


    這才開口說:“開海本就是必做之事,本宮隻是未曾想到,今日能借此得萊州府試行開海。現在看來,也算是好事一樁。”


    他真的沒想到能在今天促成開海試點這件事。


    就算自己再如何多智,又如何的見識遠超今人,可他還是人,而不是神。


    張居正嗯了聲,才轉口道:“恐怕東南官員不會輕易認下這件事。不過想來,皇上和殿下已經思量安排好了。”


    朱載壡點點頭,沒有否認,但也沒有過多解釋。


    他隻是換了個話題。


    “先生可明白父皇為何要讓你做兵科給事中嗎?”


    國朝慣例。


    進士裏頭,能被館選庶吉士的,將來都是大有可為之人。


    三年庶吉士後,能留在翰林院的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同樣也可以被視作將來的宰輔之才。


    一般而言,少之又少的人會留在翰林院繼續養望,而次之則是去六科,再次之是去都察院當監察禦史或者六部任主事一職。


    至於那些實在不被看好的,則會早早的就被下放到地方上最一縣縣令之類的官職。


    如今張居正是得授翰林院編修,兼兵科給事中。


    這便是清貴且權重。


    是清貴中的清貴。


    張居正稍一沉思,便迴答道:“因宣大三邊?”


    見這位挽天傾之才一眼便看穿讓他去兵科做事的意圖。


    朱載壡當即點頭肯定道:“宣大三邊近年軍備廢弛,將校士卒聞戰必畏,而奏請糧草兵餉軍需卻又一年多過一年,恐怕早已腐爛敗壞至極。”


    這話已經很明白了。


    他需要張居正以兵科給事中的身份,盯著兵部和宣大三邊。


    張居正更是聰慧,當即便眉頭一挑:“那現任宣大三邊總督翁萬達?”


    朱載壡隨口說道:“不日便會有旨意,調翁萬達進京坐兵部尚書職,掛印掌部事。”


    張居正眼前一亮:“皇上聖明,殿下英明。隻要翁萬達進京,即便是做了兵部尚書,加銜隆重,也改不了宣大三邊人事調動之機,更改不了他們東南籍官員再無可能與宣大三邊裏外勾連!”


    朱載壡卻是搖著頭:“一個翁萬達便能讓宣大三邊為朝中別有用心之人所用?”


    這話一出。


    張居正便沉默了下來。


    朱載壡又說:“若是當真論邊臣才智,翁萬達亦是有功的,宣大三邊在他手上,也算是頗有建樹。隻是人終有私心,功過從來都不可一並論之。沒了翁萬達在宣大三邊,難道三邊就能從此清朗?我看也不盡然。”


    沉默良久的張居正,目光閃爍不定。


    他思慮再三,方才目光堅定。


    “所以,殿下是要臣以兵科給事中一職,奏劾宣大三邊文武邊臣,刷新三邊人事?”


    朱載壡這才點頭道:“是有這個原因,還需先生辛勞。但除此之外,當下的京營也不能忽視了。”


    說至此處,他眼裏閃過一道寒芒。


    前番出宮去成國公府和朱希忠商議,雖然以內帑出五成銀子,拉著對方一同做出海的買賣,好繞開朝廷為內帑開源增添進項。


    但也因此,京營那頭隻是交了一批過錯罪責實在難以戲耍的人。


    可京營當真從此就能變好?


    京營缺兵少將的事實沒有改變。


    勳戚吃空餉的事情沒有停止。


    官兵操練鬆弛軍心渙散的局麵也沒有改善。


    大明二十萬京營官兵,如今能用的人。


    朱載壡心中估算著,能有個三五萬都算是極限了。


    等張居正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麽後,便請命離去。


    朱載壡也忙裏偷閑,準備趕迴東宮。


    路上。


    朱七悄默聲的湊到了身後。


    “殿下,西苑那邊皇上不久前下令,讓陸都督派人暗中前往東南追查朱禦史身死一事了。”


    朱載壡腳步慢了一些,點點頭。


    “本宮知道了。”


    朱七又說:“內閣那邊,今日西苑奏議之後,三位閣老之間似乎有些冷淡。而朝廷要在山東萊州府試行開海的事情,也已經傳至各部司衙門,官員們討論的很是熱鬧。”


    “熱鬧?”


    朱載壡停下了腳步。


    朱七趕忙躬身低頭:“迴殿下,是議論激烈。”


    麵上一笑。


    朱載壡這才重新邁出腳步,嘴上則是說著:“讓人盯著嚴嵩、呂本這些人,另外那幫東南出身的官員,也多加盯緊。”


    開海的事情。


    就算隻是在萊州府試行。


    這裏麵也牽扯著巨大的利益和爭鬥。


    呂本這些人反對開海,必然不能坐視萊州府做成開海一事。


    而嚴嵩等人即便是支持開海,恐怕也想順勢在裏麵撈一筆。


    至於忠君愛國?


    辛辛苦苦讀書做官幾十年,就為了忠君愛國,那這書不是白讀了?!


    紫禁城外。


    城西鳴玉坊內。


    一座外表極普通,而內裏極豪奢的宅院,靜靜的坐落在巷子裏。


    無數的婢女和仆人,散布各處。


    忽的。


    書房裏,傳出一道滿是不悅和不解的叫囂聲。


    “爹!”


    “我就不明白了。”


    “海禁這等事情,和咱們平日裏又不搭嘎,和他們往日裏又是井水不犯河水。”


    “今天怎麽就這麽出力支持開海的事了?”


    “您是腦袋睡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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