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雨,真的好似是要下個不停。


    久旱之後要為人們帶來一場水患。


    然而,當今的太常寺少卿嚴世蕃,卻模樣悠閑的撐著一把傘,漫步在午門前的禦道旁。


    在其身邊,另有一人也身著官服,手拿雨傘並肩而行。


    “梅村,老爺子許是真的上年紀,開始變得老糊塗了。”


    嚴世蕃稍稍抬起雨傘,沿著邊緣看向午門城門樓。


    梅村,是現任通政使司通政使趙文華的號。


    而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當朝內閣首輔嚴嵩的義子。


    趙文華聞言之後,腳下不停,側目看過來,臉上露著諂媚:“首輔執掌中樞,往來都是軍國大事,許多旁枝末節的小事,如何能看的如小閣老一般明白。”


    這算是兩邊都不得罪,但又能哄好麵前人的迴答了。


    嚴世蕃嗬嗬一笑,眯起雙眼:“皇上要開海,推太子和東宮儲黨在朝中打頭陣,老爺子竟然昏頭,要咱們家全力以赴,去和東南那幫人幹仗,真要是打起來還不知道要折下去多少人!”


    如今朝中對以張治為首,張居正為中堅,高拱、楊繼盛、朱衡等人為基礎的一幫人,已經開始稱唿為儲黨。


    意為儲君一黨。


    趙文華聽到這話,卻是心中泛起算計:“雖說這一次東南兩省巡撫和山東萊州開海的人選,全都是出自儲黨一方,可難道我們當真什麽都不做了?”


    原本前些日子,他們還在和朝中各方爭鬥,想要在這兩件事情裏頭,拿下那麽一兩個位子。


    誰成想最後的結果竟然是哪一方都沒有得到好處,全都讓東宮那邊占了。


    嚴世蕃又是一聲冷笑,隨後搖了搖頭:“老爺子以為我是利欲熏心,可若當真無緣無故便對著東宮低頭,人家能看得上咱們?但是不過是錦上添花,可如今卻是剛剛好,萊州府鬧出那麽大的事情,地方上的人攪風攪雨,才是咱們對東宮雪中送炭的好時機。”


    這才是嚴世蕃當日不願意和東宮聯絡的原因,也是他一直將這件事拖到這個時候的根結所在。


    趙文華聞言,麵上一笑,臉色陰翳道:“寇犯萊州,死傷無數,浮山前所本在開海衛所之列,如今竟然全數陣亡,靈山衛聞寇而按兵不動,膠州倉、兵備倉俱焚。恐怕咱們這位太子殿下的儲黨新人,到了萊州後也是一頭亂麻,兩眼一抹黑,不知如何下手了。”


    嚴世蕃臉上笑容愈盛,見已經走到了午門前,他才停下腳步,側身看向比自己年長幾歲的趙文華。


    “就到這裏吧,你先迴衙門盯著送進京的奏疏。”


    趙文華頷首點頭,隨後又說道:“萊州如今局勢紛亂,今日最好是能借此時機,拿下工部一官半職。”


    他們是盯上了膠州那邊營造港口和造船廠的利潤。


    嚴世蕃忙不迭的擺著手點頭:“放心吧,且容我先會會咱們這位太子殿下。”


    雨落在紫禁城裏,響動在琉璃瓦上。


    雨滴匯聚成流,沿著屋簷線連珠成串,最後通過明渠和暗渠,匯聚到金水河中。


    文華殿東偏殿。


    早已結束今日日講的朱載壡,放下已經抄寫了不少用作防備的《左傳》,抬頭看向走進來的馮保。


    他眉頭微皺:“你是說嚴世蕃要見本宮?”


    馮保點點頭,有鑒於如今東宮人才輩出,他亦是嚐試著開口道:“奴婢覺著,他是為了萊州府的事情來的,沒安什麽好心,恐怕是要與殿下討價還價的。”


    小小的賣弄了一下自己的眼界,馮保便等候在現場。


    朱載壡對此則是心中一樂。


    沒想到這個馮保,竟然會這麽快,就開始在自己麵前做這等事情了。


    不過也算是好事!


    有上進心,才好拿捏掌控。


    他不無讚許的點頭開口:“說的不錯,咱們這位小閣老今日求見的目的,與你說的大概是八九不離的。”


    得了讚許和肯定的馮保麵上一喜。


    旋即又輕聲道:“那殿下是見還是不見?若是不見,奴婢這就去迴拒掉?”


    朱載壡抬頭斜覦向馮保:“你敢得罪了當朝小閣老?”


    馮保麵上頓顯尷尬。


    朱載壡見狀,隻是擺了擺手:“去吧,讓他進來,本宮現在還不需要你去頂撞得罪咱們大明的這位小閣老。”


    聽到太子沒有拒絕見嚴世蕃,馮保心中鬆了一口氣,但是聽著太子的意思,難道以後還要自己去碰碰嚴家?


    不免又覺得肩頭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少頃。


    當朱載壡已經在東偏殿坐正,便見肥白富態的嚴世蕃,已經帶著水汽走了進來。


    “臣,嚴世蕃,參見皇太子殿下。”


    走入殿內的嚴世蕃,臉上帶著和善親近的笑容,躬身作揖。


    瞧著滿臉堆笑的嚴世蕃,卻讓朱載壡隻覺得能從對方的臉上刮下好幾斤油來。


    不過他亦是麵露笑容,語氣和煦道:“不知少卿今日入宮來見本宮,是有何事交代?”


    玩弄著字眼,說完後,他便目光打量著嚴世蕃。


    嚴世蕃亦是眉頭一挑,臉上笑容更為濃鬱:“臣下求見太子殿下,不敢有交代之事,卻是因國政生亂,欲為殿下獻策解憂。”


    朱載壡淡淡一笑:“少卿是說海寇犯萊州一事?”


    嚴世蕃抬頭看向這位年輕的儲君,稍稍收斂了些笑容:“殿下英明,臣正是要說此事。”


    見這位嚴東樓果真承認,朱載壡心中不免一哼。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敢在昨日收到萊州府遭受海寇襲擾後跑來。


    說是解憂,倒不如說是要見風使舵,搶占好處。


    不過他麵上卻是不曾顯露,隻是隨意說道:“山東三司如今俱在,高拱、楊繼盛兩人不日便會抵達萊州,想來如今雖說會有些亂子,但等他們到了,必當會掃清陳腐。”


    這位太子是自信還是自大?


    是假明白,還是真糊塗?


    嚴世蕃心中稍一思忖,便是麵色一變,言辭憤恨道:“殿下當真覺得此番海寇來犯並無緣由?高拱、楊繼盛到了萊州,便會再無亂子生出?”


    朱載壡眉頭一挑,抬頭迎上嚴世蕃的注視,臉上露出好奇:“少卿何出此言,萊州開海一事,已有父皇聖裁,中樞遵行,如何還能再生出亂子?”


    嚴世蕃心下一定,連忙沉聲道:“迴稟殿下,因為朝中亦有奸佞!我大明朝有奸臣當道!”


    “臣此番前來,一是家父叮囑,二是臣探聞消息。”


    “若殿下有意,臣願為殿下誅滅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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