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狼藉,陳啟身上殘破的病號服,以及背上的抓痕,還有臉上的血跡,這些都能證明他剛剛遭遇了暴力襲擊。


    但趙醫生卻視若無睹,第一時間要控製他這個受害人。


    陳啟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他都可以想象被控製住之後會發生什麽。


    他掙脫雙臂,後退一步,和兩個保安拉開距離。


    那兩個保安緊跟而上,其中一人猛撲上前抓住陳啟。


    另一人從口袋裏掏出繩子,竟是要將陳啟捆起來。


    顯然他們是有備而來。


    旁邊的孫學超見狀,起身想來幫忙,但趙醫生擋在了他麵前。


    孫學超麵露掙紮,最終還是沒敢對趙醫生動手,隻能在原地觀望。


    陳啟一對二倒也沒有太慌張,他現在身體恢複了,再也不是那個被保安翻手鎮壓的弱雞了。


    陳啟猛然發力,一下子掙脫開保安的束縛,伸手抓住另一個保安手中的繩子,用力一扯。


    那保安抓緊繩子不願撒手,重心不穩,被拖著向前跌去,重重摔倒在地。


    另一名保安趁機從背後偷襲,從後邊一把環抱住陳啟,兩手緊扣,將陳啟鎖死。


    陳啟兩隻胳膊都被鎖住,動彈不得,眼看那個摔倒的保安爬起來,拿著繩子衝了過來,他情急之下身體稍稍下蹲,然後猛然爆發,身子前傾。


    那抱著陳啟的保安隻覺一股巨力拉扯,整個人頭重腳輕,不受控製飛了起來!


    砰!


    他的身體劃過一道弧線,重重摔在病房的瓷磚上。


    陳啟完成了一記漂亮的過肩摔!


    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這些當保安的本身就年紀不小,基本都有四五十歲,可能有膀子力氣,但筋骨肯定是不如年輕人結實的。


    那保安躺在地上齜牙咧嘴,半晌都沒爬起來。


    另一個拿繩子的保安也被嚇住了,站在原地沒敢上前。


    別說他們了,陳啟自己都愣住了。


    “怎麽感覺吃下煎餅果子之後,身體不僅僅是恢複巔峰,還比之前更有力了!”


    趙醫生始終沉著臉,見到這一幕麵色也沒什麽變化,隻是對拿著繩子的保安道:


    “打電話給你們隊長,讓他帶人過來。”


    陳啟麵色微變,他隻是力氣變大了點,又不是超人。


    麵對保安隊,他肯定毫無懸念會被製服。


    就在這時,門口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


    “陳啟,你沒事吧?”


    許安安站在病房門口,手裏舉著手機,正在錄製視頻。


    在樓道內擁擠的人群散開之後,她就第一時間趕來陳啟的病房。


    結果恰好目睹了陳啟大戰保安。


    眼看趙醫生還要召喚更多保安過來,許安安猶豫了一下,摘掉了自己的胸牌之後挺身而出。


    “還行。”陳啟笑了笑道。


    從身體狀態來說,他現在前所未有的好。


    但從處境來看,不太妙。


    不過看到許安安舉著的手機,陳啟知道今天這關暫時是過去了。


    趙醫生掃了眼許安安的手機,又在許安安身上的白大褂上停留了兩秒,最終收迴了目光。


    一旁的保安小聲問道:“趙主任,還要打電話嗎?”


    趙醫生擺了擺手,對陳啟道:“你拒不配合治療也就算了,還打傷保安,打砸病房,有嚴重暴力傾向,已經嚴重威脅到他人的安全,我要將你轉去封閉病房。”


    陳啟心中一突。


    封閉病房,那和坐牢真就沒什麽區別了。


    陳啟沒有去做徒勞的爭辯,隻是問道:“趙醫生,你到底想做什麽?”


    趙醫生淡淡道:“我是一個醫生,而你是我的病人,我當然是想治好你。”


    “打從一開始我就說了,隻要你能證明自己可以正常進食,隨時可以出院,這句話現在依然作數。”


    “你要是做不到,就配合我們插上胃管,靠胃管輔助進食,你也可以出院迴家。”


    “我今天得知你又偷吃變質食物,為了你的健康,才不得不對你采取強製營養支持,結果你又打傷保安,你讓我別無選擇。”


    “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他人的安全,我隻能把你送進封閉病房。”


    顯然是因為許安安在錄視頻,趙醫生才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


    他說來說去,核心就一點,那就是讓陳啟吃下詭異食物!


    你自己不吃,我就強行插胃管喂給你吃。


    你不配合插胃管,我就把你送進封閉病房。


    進了封閉病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到時候什麽都由不得你!


    躺在地上的那個保安這時候哼哼唧唧坐起身,指著陳啟斥道:


    “年輕人下手沒輕沒重,你不進封閉病房也要進局子我跟你說!”


    陳啟還沒說話,許安安先開口道:“我可是全程拍下來了,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


    “我們那是……那是幫他治病!”保安梗著脖子爭辯道。


    “治病需要用繩子綁人嗎?”


    “那都是為了安全……”


    “他隻是厭食症患者,他能住在開放病房,就說明他對周圍的人沒有威脅。除非你們能證明他對社會有危害,否則你們憑什麽限製他的人身自由?”


    “這,這……”保安頓時詞窮。


    許安安得理不饒人,又瞄準趙醫生:“他們保安不明白,你當醫生的也不清楚嗎?”


    趙醫生平靜道:“作為他的主治醫師,我有權利和義務根據病人的情況及時調整治療方案。”


    許安安可不好糊弄,反問道:“包括將病人強製送往封閉病房嗎?書麵文件呢?流程合規嗎?家屬簽字了嗎?”


    趙醫生深深看了許安安一眼,沒有再說什麽,徑直離開病房。


    兩個保安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轉眼間,病房裏就隻剩下陳啟、許安安、孫學超三人。


    “多謝。”陳啟對著許安安誠懇道。


    果然到最後出手幫他的,不是他最親近的家人,而是認識沒幾天的陌生人。


    他和許安安、孫學超之前確實連朋友都算不上,和許安安昨天才認識,和孫學超同處一室一個多星期沒說過話。


    不過今天之後,陳啟覺得他們算是朋友了。


    許安安繃著臉道:“別想多了,我隻是來找你要錢的。”


    “要錢?”陳啟疑惑。


    “欠我兩塊錢,你不會想賴賬吧?”許安安語氣緊張起來。


    陳啟這才想起來,早上的幹巴麵包還沒給錢,說好了下午拿到手機就轉給許安安,結果他給忘了。


    “轉,現在就轉給你。”


    陳啟打開手機,才發現不久前收到一條來自許安安的待支付收款,金額是2元。


    時間就在他迴複許安安上一條消息後。


    “所以她在確認了我還活著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找我收錢?”


    陳啟本以為許安安口中的“要錢”隻是傲嬌的借口,沒想到她是真在乎。


    他立馬支付了兩元,看到許安安臉上的表情明顯舒緩下來。


    陳啟想到了什麽,問道:“你今天幫我出頭,後麵不會有什麽麻煩吧?”


    雖然許安安特意摘掉了胸牌,但她畢竟在醫院見習,趙醫生想查出她的身份並不難。


    許安安無所謂道:“這和幫你帶腐爛食物不是一個性質,我又沒做錯什麽,他有什麽理由對付我?即便鬧到學校也是我有理。”


    陳啟點了點頭,又看向孫學超:“孫哥,你……”


    孫學超一直保持著沉默,此刻眼神中透露著些許猶豫和掙紮,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嗓音嘶啞道:


    “我曾經也能看到。”


    陳啟和許安安對視一眼,低聲問道:“你說的是……食物?”


    孫學超點頭。


    “曾經能看到,意思是現在看不到了嗎?”陳啟追問道。


    孫學超歎了口氣,眼神木然,許久之後才緩緩道:


    “當我第一次吃下那些惡心東西後,我突然就發現我的‘幻覺’消失了,食物又變迴了正常的樣子。”


    陳啟心頭一跳……吃下詭異食物之後,就再也看不到食物的異常了?


    趙醫生也是知道這點的吧!


    所以他才一直誘導甚至強迫我吃下詭異食物,隻要我吃下去一點,那麽在其他人眼裏,我的病確實就治好了。


    陳啟發現,一切矛盾的核心都是詭異食物。


    以趙醫生為代表的大多數,包括他的父母,都想讓他吃下詭異食物。


    而momo則告誡他不要吃詭異食物,他自己也一直在堅持。


    孫學超則是因為吃下詭異食物,從陳啟的“同類”逐漸泯然眾人。


    “所以詭異食物的本質到底是什麽?”


    這個問題的答案隻能靠陳啟自己去尋找。


    而眼下,了解孫學超的經曆,或許能讓他更接近答案。


    於是,陳啟和孫學超進行了簡單但深入的交談。


    之後他便發現,孫學超的情況,與他和許安安都不同。


    孫學超不具備發現野生食物的能力,且也不具備許安安做麵包的能力。


    對他來說完全沒有食物的來源,不願意吃詭異食物的話,就隻能挨餓。


    這也是他最後選擇吃下詭異食物的最大原因。


    “如果堅持的代價就是餓死,那麽妥協應該也算是一種解脫吧。”陳啟感慨道。


    他捫心自問,如果沒有野生食物,他也不可能撐到今天。


    孫學超聞言,抬頭看向陳啟,眼神複雜道:“剛開始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我以為我的病好了,直到你入院之後,一切都變了……”


    孫學超一直都以為自己是病了,可當他看到和他曾經症狀類似的陳啟,心中頓時產生了懷疑。


    於是他就開始觀察陳啟。


    他腦子裏時常在想,如果當初他沒有吃下詭異食物,後麵會怎樣?


    而陳啟似乎就成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孫學超起初將陳啟當做另一條if線上的自己來看待,一直默默觀察,不交流,不幹涉。


    可漸漸的,他在自己身上發現了一些異常情況。


    孫學超攥緊拳頭:“每次你在我附近偷吃那些腐爛食物的時候,我身體裏就湧起一股不受控製的衝動,我想阻止你!”


    “隨著時間推移,這種衝動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難以壓製……特別是今天!我一直在全力克製,差點反水。”


    陳啟的到來,不僅讓他意識到自己身上出了問題,也讓他看到了周圍其他人身上的異常。


    他們反常的舉動,過激的護食行為……


    可所有人都對這些反常視若無睹,隻有他這個精神病人能看出不對勁。


    這讓他產生了荒誕的不真實感,以及深深的絕望。


    因為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也正在朝著他們轉變,可能要不了多久,他也會成為護食隊的一員。


    這種陷進泥沼裏,明知自己會越陷越深,卻又沒辦法掙紮自救的感覺,令他快要發瘋。


    也越發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或許他再堅持一下,說不定就有轉機呢?


    他為什麽沒有像陳啟一樣堅持?


    孫學超道:“你不用謝我,我幫你隻是因為我不想被身體裏那奇怪的衝動控製,隻是想證明我還是我。”


    陳啟認真道:“不管怎麽樣,孫哥你確實幫了我,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你盡管開口。”


    孫學超搖了搖頭:“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我能感覺到,我的自控力在逐漸減弱,每次想要壓製那股衝動都變得更加困難,所以……”


    孫學超直視著陳啟的眼睛:“不要太相信我,說不定哪天,我也會成為你的阻力!”


    陳啟從孫學超的眼中看出隱晦的絕望。


    相比其他人毫無反抗的被徹底控製,孫學超這種有意識的掙紮反而更痛苦。


    不過作為有著相似經曆的人,陳啟完全能理解孫學超最後的妥協。


    迫於生存的需求,以及家庭和醫生等整個周圍環境不斷給予的壓力,最終無法堅守自己的認知,選擇嚐試詭異食物,這其實很正常。


    相比起孫學超,他是幸運的,不僅發現了野生食物的存在,更是找到了許安安和momo這樣的同類。


    陳啟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想說些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


    至於什麽“一定會好的”這種話,他自己都不信。


    投桃報李,他也想幫一把孫學超,但不知從何幫起,他自己都自身難保。


    陳啟低頭思索,忽然靈光一閃,對許安安道:“你說要是讓孫哥吃你做的麵包,或者是我的野生食物,會發生什麽?”


    幹巴麵包更像是許安安的專屬美食,陳啟是消受不來。


    但其他人貌似都沒嚐試過他的野生食物。


    如果他的野生食物給許安安或者孫學超吃,也會有那種不科學的恢複作用嗎?


    甚至……能不能治好孫學超身上的異常?


    許安安聳肩道:“你可以試試,我的麵包你不是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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