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東宮之中緊鑼密鼓的開始計劃著準備施行那三策時。


    魏王府上的剛剛重新歸置好的新書齋內。


    空氣凝滯得如同凍結的墨汁,就連窗外斜映進來的陽光,此時都顯得有些慘淡無力,僅僅勉強染紅了窗欞一角不說,更多的則被屋內沉重的帷幕與沉鬱的心緒所吞噬。


    魏王李泰此時正眼神呆滯的枯坐在紫檀書案之後,冠帶微斜,那張平日裏慣帶雍容笑意的圓臉,此刻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書案上攤開的奏疏,更是早已被揉捏得不成形狀,上麵墨跡更是被汙濁一大片,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狼藉,絕望,毒火灼燒.....


    太子昨夜明明闖宮謀逆,可不僅未被父皇責罰。


    反而讓父皇......對這死瘸子更受信重?


    而且.......今日朝堂之上,那死瘸子竟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麵,那般折辱自己!


    還有程咬金那老匹夫!


    插科打諢一番,父皇竟也……竟也輕輕揭過!


    朝堂上的羞辱還灼灼在目,程咬金那插科打諢的粗豪大笑,百官眼中那難以掩飾的憐憫或譏誚,還有父皇投向太子時那前所未有的、近乎欣悅的深沉目光……全都仿佛曆曆在目,讓李泰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以至於隻覺得一股鐵鏽般的腥甜味在喉頭翻湧!


    太子李承乾!


    那個曾經庸懦到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兄長,那個變態到玩個戀童都能被傳到宮中,那個走路都走不利索的死瘸子......竟真的變了!


    變得鋒利,變得耀眼!


    變得將自己十幾年苦心造詣經營的優勢,一夜之間擊得粉碎!


    “本王......”額角青筋突突跳動著,李泰聲音異常的嘶啞的開口道,“本王……是不是再無機會了?”


    “他今日那般羞辱本王,父皇竟……竟也由著他!”


    “還有程咬金那老匹夫……”魏王絕望中滿是怨恨的話語卡住,卻化為一聲濃重的喘息,卻完全不去想,這一些是否咎由自取。


    更是沒想過,他遭受這些羞辱之前,又是如何對待太子的......


    侍立一旁的心腹長史杜楚客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殿下……”


    “事已至此,且需從長計議。”


    “太子雖一時得意,然其根基淺薄,朝中順從之臣,更無殿下從者眾多,而且太子殿下雖為陛下長子,卻也全然不如殿下您這般老練穩重,觀其過往種種,定是年少輕狂之性難改,必有可乘之機……”


    杜楚客深知此刻太子殿下與魏王之間鬥爭,早已是攻守易型。


    此時勸慰殿下更是如同火上澆油。


    但身為王府謀臣,卻又不得不言,因此也隻能撿好聽的說......


    可魏王一聽,卻是突然炸了毛似的!


    “從長計議?”李泰猛地抬頭,眼中布滿猩紅的血絲,直勾勾地盯著杜楚客,那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陰冷刺骨。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


    “砰”的一聲巨響,震得筆架上的湖筆簌簌發抖,一管上好的紫毫跌落在地。


    “從長計議,本王還能如何計議?”


    “滿朝的牆頭草今日見了死瘸子那番嘴臉,怕是心思都活絡起來了,枉本王苦心經營多年,眼看就要……”他喉頭劇烈滾動,後麵的話被濃烈的怨恨堵了迴去,化作胸膛劇烈的起伏,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瀕臨爆發的困獸般咆哮著問道:““父皇都開始信重他了!”


    “難道你們就沒看到嗎?”


    “那眼神,父皇看他的眼神!”李泰突然失控般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本王十幾年的敬孝,十幾年的勤謹用心!”


    “竟比不上他李承乾短短幾日的裝神弄鬼!”


    說到此處,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李泰的咆哮,甚至都令他彎下腰,把個肥臉憋得通紅。


    杜楚客瞬間噤若寒蟬,躬身不敢再言。


    其餘幾位剛剛進到書齋外間的魏王府心腹官員,如工部侍郎韋挺、禮部員外郎柴令武等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隻覺書齋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壓得人喘不過氣一般,隻得悄悄杵在外間,都不敢動彈。


    就在這片死寂幾乎要將所有人吞噬之際,外頭卻陡然響起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


    來人顯然跑得極快,毫無禮法規矩,腳步聲重重砸在迴廊的木地板上直作響,顯然已是不顧一切的急切!


    “殿下!殿下!”一個帶著狂喜的聲音,猛地傳入死寂的書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殿下!”


    伴隨著聲音,一個明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年輕宦官幾乎是滾爬著撲了進來......


    “噗通”一聲跪倒在李泰麵前!


    李泰被他這般瘋癲了似的的舉動驚得咳嗽都止住了。


    王福你發什麽瘋?”可抬起頭,李泰眼神裏卻滿是厭惡的怒吼道,


    “給本王叉出去!”


    一旁的杜楚客也皺起眉頭,露出不豫之色。


    這閹人莫不是瘋了吧?


    此時此刻,還有什麽能稱得上大喜?


    正想著要命人將其叉出去。


    卻見那小宦官卻是完全無視了魏王的命令,猶自跪在那激動萬分的揮舞著雙臂,唾沫芯子亂飛的唿喊道:“殿下,真是大喜事啊!”


    “平康坊,平康坊!”


    “太子殿下……太子他……他剛剛下朝,連東宮都沒迴!”


    ”穿著……穿著儲君冠冕!”


    “赤金的袞冕啊殿下.....就那麽……就那麽當著滿街人的麵,青天白日......”王府深吸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了那個足以點燃整個長安城的消息:“直奔平康坊狎妓去了!”


    “狎妓”兩個字,如同兩顆投入死水的巨大石子,轟然炸開。


    李泰更是像被一道無形的巨雷劈中,整個人僵直在圈椅中!


    臉上那原本的暴怒、絕望、屈辱瞬間凝固!


    繼而如同被潑了滾油的冰塊,轟然炸裂融化......


    最終竟是扭曲成一種極度震驚,又難以置信的狂喜!


    以至於讓平日裏自恃身份高貴無比的他,竟直接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上前便一把死死抓住王福的衣襟!


    “你......剛說......什麽?”李台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追問道,“冠冕朝服?青天白日?平康坊....你……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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