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許久許久......


    放下筆,李承乾揉了揉發酸的眉心,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輟朝三日,是父皇給予的喘息之機,亦是風暴前的死寂。


    必須在這三日內,把所有的準備做到極致,乘著那些暗中的黑手都忙著編造那冠冕狎妓的謠言時,將趙兄所獻三策徹底點燃!


    要燃得足以穿透即將到來的滔天濁浪!


    “來人。”李承乾聲音不高,卻清晰堅定。


    心腹內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門陰影處。


    “速將此章程草案及批注,密送詹事張玄素、左庶子於誌寧。”“命他們召集相關屬官,明日卯時於東宮偏殿,孤要親自審議,


    並在三日內定稿,所以......不得有誤!”李承乾將案上的草案推過去,語氣不容置疑。


    “是,殿下!”內侍雙手接過,恭敬退下。


    “慢著。”李承乾叫住他,手指在案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眼中閃過一絲趙牧式的狡黠光芒,“去將庫房裏那套前年西域進貢的海天霞錦,還有那對羊脂玉鎮紙都仔細包好,給平康坊棲梧軒送去。”


    “就說......”李承乾仔細想了想趙兄早上剛在棲梧軒挑選,還點評是剛打鳴的小公雞那個小姑娘名字,嘴角微微抿起一絲弧度道,“就說是送給那雲袖姑娘的......”


    內侍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海天霞錦?


    還加一塊羊脂玉鎮紙?


    這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饒是東宮也沒幾件!


    如此重寶.....卻竟還要賞賜給一個......莫名其妙的歌女?


    而且太子殿下就算要送,那也多是送去天上人間呐。


    怎又會送去那棲梧軒.....?


    再說這個叫雲袖的......


    此前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啊?


    這內侍身為李承乾親信,他是知道今日太子殿下去棲梧軒,是為了見趙牧的,平時自然也是沒少跟著去過天上人間,對那裏的許多人和事都算是比較清楚,甚至就連趙牧乃是太子殿下至交好友這個秘密他都知曉......因此才會如此驚訝。


    可當他根據棲梧軒,聯想到今日外麵傳的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


    這內侍瞬間也有些反應過來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值如此吧!


    畢竟殿下此刻身處漩渦中心.....


    實在不理解太子殿下此舉深意的內侍,麵上不由得生出一絲擔憂......


    李承乾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別的不要管...…到了就說孤聽聞她歌喉清越,天賦難得。”


    “便以此物權作激勵,望其勤習不輟,莫負天賜清音。”


    “早日大放異彩。”他刻意加重了大放異彩四字。


    內侍瞬間恍然!


    殿下此舉,絕非耽於美色!


    這是…故意是在這汙濁橫流的時刻,於那風波起源之地,點起一盞看似無關緊要,實則能引人遐思的猛火!


    殿下這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甚至要讓那謠言,燒的更加猛烈些?


    好讓所有敵人,都死盯著謠言去猛攻!


    雲袖得此厚賞,


    棲梧軒舊人,平康坊諸院,甚乃至整個長安的耳目會如何傳?


    太子殿下身處驚濤駭浪之中,竟還有心思賞識一個歌姬的天賦?


    這消息,自然會通過某些“有心之人”,傳到該聽到的人耳朵裏…...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卻足以讓那些等著看他笑話,潑他髒水的人,以為真的抓住了殿下的把柄!


    並讓他們那些隻顧著攪弄風雨之人,隻盯著那關於太子殿下的醃臢事,反而可以讓東宮這邊.......暗渡陳倉!


    再一想到今日從東宮悄悄發出去的一道道命令,這本還有些擔憂的內侍,瞬間便覺得安心了許多.....


    “奴婢明白!定將殿下勉勵之意,妥帖送達!”內侍心領神會,恭敬應下,快步退去。


    殿內重歸寂靜。李承乾重新坐迴案前,拿起那份《厘定西域商路稅關疏》的提綱,目光銳利如刀。


    其實外麵那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的流言蜚語,李承乾非常清楚,但是他也知道,父皇給了自己三天時間,足足三天!


    所以,自己必須要在這三天內,將根基,夯得無比堅實!


    並且要在三日後,再用無可辯駁的利國實策,去撞擊那鋪天蓋地的汙名虛言!


    那就讓這把火,燒的更猛烈一些吧!


    最好燒的他們......隻看見孤的荒唐不堪!


    平康坊中,天上人間。


    白日裏的喧囂似乎並未影響到這裏的夜晚。


    絲竹管弦,觥籌交錯,脂粉香混合著酒氣,構築著長安城最旖旎的夢境,趙牧斜倚在頂層專屬的雅閣軟榻上,聽著夜梟的低聲稟報。


    “……魏王府動作極快,俚曲、話本、流言已傳遍各坊,尤其‘體察民情’和‘密會棲梧軒舊人’這兩樁,被添油加醋,傳得不堪入耳。京兆府那邊,那武侯王二狗被百騎司盯上了,他背後似乎不止京兆尹,還有魏王府長史杜楚客的影子。”夜梟語速極快。


    “知道了.....”趙牧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佩,隻是懶懶地掀了掀眼皮,道:“棲梧軒那邊,老板沒嚇破膽吧?”


    “沒有,他背後那位爺似乎也動了氣,放出話來要京兆府好看。咱們按先生吩咐,借著買下雲袖姑娘的名義,又加送了一筆錢,棲梧軒管事對先生您現在可是感激涕零。”夜梟迴道。


    可接著卻有些忐忑的欲言又止道:“不過....”


    “怎麽了,難道除了什麽意外?”見狀趙牧隨口問道。


    夜梟點了點頭,老實說道:“東宮那邊......剛剛往棲梧軒送了點東西,說是太子殿下賞給......雲秀姑娘的。”


    “棲梧軒老板不敢留,便讓我帶了迴來.....”


    “哦?”這下趙牧終於來了點興致,問道:“是什麽東西?”


    “海天夏錦一匹.....和一對羊脂玉鎮紙。”夜梟說著,將東西奉上。


    可趙牧卻並沒有去打開盒子看,而是臉上漏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好嘛......看來咱們這位太子殿下也坐不住了。”


    “竟想親自下水,將這局勢攪得更渾濁!”


    “看來他這明顯是要轉移視線,好做事啊.....”趙牧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看來咱們也不能幹等著了。”


    “既然殿下都坐不住了,親自出手了,那咱們也給他加點料!”


    “好讓這水…更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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