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二字,被李承乾咬得極重,仿佛帶著某種宿命般的決斷。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玄色的太子常服無風自動,一股沉凝如山嶽、鋒銳似出鞘寶劍的氣勢勃然而發!


    目光如電般掃過殿內同樣被這驚天消息震得臉色發白眼神驚惶的東宮屬官!


    張玄素於誌寧孔穎達等人,皆在這股氣勢的籠罩下,心中的恐慌竟奇跡般地被壓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主心骨引領的鎮定。


    太子殿下......當真不一樣了....


    就在眾人再一次心中感慨之時。


    “張卿,於卿!”李承乾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臣在!”被點名的二人當即拱手而立。


    李承乾掃了一眼,便穩穩吩咐道:“新政三策推行方略,尤其是商路與邊軍屯田之事的進度文書,以及後續推行條陳,都速速備好!”


    “並隨孤……即刻入宮!”


    “殿下!”張玄素驚疑不定,聲音帶著憂慮,“此刻朝堂之上,必是議軍國大事,生死存亡之秋!”


    “新政推行雖緊要,然此刻恐非……”


    “正是此刻!”李承乾斷然打斷,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到破釜沉舟的決絕光芒,“濁浪滔天,孤這盞新政明燈,原本隻為固本培元,照亮前路一二,未曾想天降驚雷,賊酋擾邊!”


    “薛延陀這把燎原野火,想必定能燒掉了魑魅魍魎藏身的陰溝!”“然新政非為權爭,實為強邊固國!”


    “此刻不正是我東宮新政迎擊外侮報效家國,彰顯其用之時?”


    他一步跨到書案前,一把抄起那幾份關於商路節點優化,稅關試點以及雲州,代州等邊軍屯田秋收實況,俱在手中,如同捧著一麵堅固的盾牌,更似握住了一柄渴望飽飲敵血的出鞘利劍!


    “這三日,乘著他們那些人隻盯著那醃臢之事的機會。”


    “孤與諸卿宵衣旰食,殫精竭慮,將這新政三策悄然施行。”


    “此刻正好為紓解大軍遠征糧餉重負!”


    “此非空談清議,乃孤與諸卿日夜踐行,嘔心瀝血之果!”


    “今日,便以此實績,告慰北疆烽火,正告天下!”


    他的聲音在承恩殿內激蕩迴響,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狂熱與不容置疑的鋼鐵信念一般!


    “讓那些等著看孤笑話、盼著孤倒台的人睜大眼睛看看!”


    “也讓那些忙著潑髒水甚至行鬼蜮伎倆的人用心聽聽!”


    “孤這太子於國難當頭山河欲傾之際,是如何手握安邦定國之實策,行強兵富民之正道!”


    “沉溺於歌樓酒肆的荒唐?”


    “嗬嗬!”李承乾突然冷笑了一聲。


    “今日,新政之鋒,便是孤撞向北疆狼煙。劈開這汙濁世道的開刃之劍!”


    “諸卿,隨孤入宮!”李承乾昂首,目光如炬,率先大步向殿外走去。


    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的殿門口拉長,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東宮諸人皆被這氣勢所懾,心中不由激蕩萬分!


    眾人再無猶豫,連忙抱起準備好的文書卷宗,緊緊跟上。


    東宮沉寂多日的壓抑,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戰爭和太子的決然姿態,徹底撕開了一道銳利的縫隙。


    而就在太子殿下帶著東宮屬官入宮之際。


    位於平康坊的天上人間,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正濃。


    趙牧正在頂層雅閣內,悉心教導著那卷入滔天是非中的雲袖子....


    可就在這時......


    樓下卻突然如同滾油潑水般的巨大喧囂。


    驚唿議論和恐慌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衝擊著今日剛剛開始營業接客的天上人間。


    “號角聲,是八百裏加急的號角!”


    “薛延陀打來了?”


    “二十萬大軍!”


    “老天爺!”


    “朔州被圍了?!”


    “我的天爺哎......那不是離咱們河東老家不遠了!”


    “要打仗了!”


    “真要打仗了!”


    “這太平日子……到頭了!”


    喧囂恐慌如同實質的潮水,令那此時本就不多的客人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嗡嗡亂叫著,顯然已經被這消息驚的亂了心神。


    哪裏還有飲酒作樂欣賞佳人起舞的念頭?


    沒聽清楚底下在鬧什麽的趙牧眉頭微微一皺。


    忽然夜梟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無聲地閃入室內,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凝重,甚至眼底深處藏著一絲驚悸,悄聲道:“先生,出大事了......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親率二十萬鐵騎,南下突襲兵圍朔州!”


    “八百裏軍報剛衝進皇城!”


    “現在整個長安城人心惶惶,都快炸鍋了!”


    軟榻上,正慵懶地斜倚著,指導雲秀唱腔氣息流轉的趙牧,手指驀然頓在半空!


    “薛......延陀?”趙牧臉上仿佛焊上去似的那永遠玩世不恭的憊懶神情,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薄霧,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就連他那雙總是半眯著仿佛對世間萬物都提不起興致的眼眸,此刻驟然睜開!


    精光四射,銳利得如同劃破沉沉夜空的鷹隼!


    瞬間穿透了雅閣內氤氳的暖香!


    “薛延陀……夷男……”趙牧低聲重複了一遍,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塞外苦寒之地的冰碴,冷冽而沉重。


    緩緩坐直身體,他周身那股散漫的氣息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凝如淵的氣場。


    揮了揮手,示意有些不知所措、麵露驚惶的雲袖退下。


    雅閣內瞬間陷入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寂靜。


    隻有樓下傳來的那越來越大的恐慌聲浪,如同不祥的背景音,更襯托出此地的死寂。


    趙牧的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在光滑如鏡的紫檀木案幾上輕輕敲擊著,開始節奏緩慢,仿佛帶著沉思的韻律,可漸漸地那敲擊聲變得急促起來!


    ……如同戰場之上催命的鼓點,敲在夜梟緊繃的心弦上。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北方的沉沉夜空,深邃無比,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朔州城頭燃燒的烽火,更仿佛穿透了無形的時空壁壘,看到了史書上那場被塵封的血戰。


    ‘夷男這頭老狼,終究還是按捺不住,亮出了獠牙……”


    “不過時機選得真夠毒辣!”


    “秋高馬肥,正是草原騎兵戰力巔峰!”


    “不過要是二十萬大軍.....那仆骨同羅這些牆頭草也怕是被此獠給裹挾進來了吧?”


    “看來這是把棺材本都押上了!”


    “想趁大唐內部…有點小波瀾的時候,狠狠撕下一塊肥肉!’


    趙牧腦中飛速閃過關於這場戰爭的模糊記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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