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滾出來!”


    在那道聲音傳入耳中的那一刻,日向日差毫不猶豫開啟了白眼。


    但是令他驚愕的是,在他的感知中,除了寧次以外,周圍根本空無一人。


    隻有風聲和枝葉吹動的聲音,以及自己的唿吸聲和心跳聲,安靜到蟲鳴都彷佛銷聲匿跡。


    日向日差開啟白眼四處張望,卻無處尋覓那道聲音的源頭。


    “你在看哪裏?”


    那道空靈的聲音再次傳來了。


    這一次,日向日差聽得無比清晰,循著聲音猛然轉頭看向身後。


    但是,空無一人,依然如此。


    一棵棵樹木靜靜屹立在麵前,茂密的枝葉隨風搖曳影影綽綽,又像是有無數人影隱藏其中。


    直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緩緩傳來。


    隻是用耳朵去聽,都能聽出腳步主人的輕鬆愜意,明明行走在滿是白眼的日向族地內,卻給人一種在花園閑庭信步的感覺。


    片刻後,一道身影從陰影中走出,如墨汁般的黑色卻在日向日差的白眼中洇開。


    那道黑影的腳步停留在他的麵前,日向日差凝目望向那黑袍之下的麵目,似是要穿透過去理清兜帽下的每一寸皮肉。


    可是,兜帽下隻有濃鬱稠密的陰影如活物般翻湧,將他飛蛾撲火般投去的探究目光嚼碎吞咽,卻無法奢求對方憐憫般吐迴半點渣滓。


    深淵一樣的怪物。


    腦海中陡然冒出這個念頭,日向日差的額角流下冷汗。


    一個無聲無息潛入木葉、視木葉感知結界於無物、甚至潛入日向一族族地、能無視白眼感知的家夥。


    明明對方就站在眼前,卻根本無法感知到。


    如果對方沒有開口的話,恐怕直到站在他的身後,抬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他都不會有任何的察覺。


    這是什麽秘術嗎?


    又或者是某種血繼限界?


    哪怕是“透遁”都做不到吧?


    “你是誰?”


    日向日差一邊在腦海中瘋狂分析著情報,一邊開口拖延時間,將手放進懷裏想要發出敵人入侵的信號。


    “在你發出信號的瞬間,足以讓我割破你的喉嚨,在援兵趕來前,還能再殺死那個孩子。”


    一句冷漠平靜的話語中,夾雜著不容置喙的殺氣。


    日差下意識身體一僵,手上動作也瞬間頓住。


    麵前之人詭異的出場方式和語氣之中的平靜,讓日向日差不敢有絲毫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以對方展現的屏蔽感知的詭異能力,如果真的擁有瞬間殺死他的力量,確實可以悄無聲息地安全離開這裏,事後甚至不會被任何人發現蹤跡。


    那麽,對方擁有瞬間殺死他的力量嗎?


    “……”


    日向日差將伸進懷中的手拿出,死死注視著麵前的黑影沉聲道:“你想要做什麽?”


    是的,他不敢賭。


    麵前這個家夥太過詭異了。


    他死不死都無所謂,但寧次就在他身後。


    而對方沒有直接對他下手,就說明對方未必懷有殺心。


    但日向日差此刻根本無法猜到,麵前這個被自己忌憚甚至恐懼的黑影,其實就是他不久前才見過的人。


    黑影,也就是日向雲川,並未迴答日向日差的問題,而是平靜地注視著他。


    兩人之間再度陷入了死寂,隻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日向日差逐漸沉重的唿吸,甚至是逐漸急促的心跳聲。


    就在氣氛壓抑沉重到極致,日向日差的手指微動,忍不住想要出手的下一刻。


    “你說,那孩子遭受的一切苦難,都會成為他更加強大的寶藏?”


    麵前的黑影終於開口了,雖然聲音依然沙啞恐怖,但日差卻是鬆了一口氣。


    麵前這家夥明明是與他平視,卻感覺像是在居高臨下地俯視,幽深的目光一點點從他身上掃過。


    宛如有不可視的黑手,將他每一寸皮膚都拿捏在手裏緩緩握緊,似是要攥出一灘血水。


    “你想說什麽?”


    僅剩的反抗想法悄然散去,日向日差皺著眉頭沉聲道。


    “你在自欺欺人。”日向雲川語氣平靜道,“苦難就是苦難,並不值得歌頌,更不是什麽寶貴財富。”


    “苦難隻會耗幹人的血肉,讓人變得敏感又偏激。”


    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中帶上一絲譏諷的笑意,開口道:“就像你的父母曾經對你做的那樣。”


    “他們將你的三觀打碎,將摻雜著他們所認同的價值、人生、世界塞進你的腦子。”


    “他們要你聽話,他們對你極盡貶低,他們說這才是對的,他們說這就是你的命,你想掙紮,想反抗,他們卻變了臉色,他們對你叫喊,他們砍斷你的手腳,他們把你關進籠子。”


    “他們打你,罵你,勸你,求你,唯獨不肯放過你,他們說這樣不對,他們說我才是對的,他們說,我是為你好,所以你認輸了,你加入了他們。”


    注視著表情逐漸難看的日向日差,日向雲川的話語越發尖銳和譏諷:“很久以後,你發現你的孩子,和以前的你一樣,你覺得他會跟你一樣,像狗一樣,跪下接受命運,所以你……”


    “夠了!”


    幾乎是一聲無法壓抑的低喝,打斷了日向雲川後麵的話語。


    這些尖銳的話語宛如刀子一樣,不斷剜著日向日差心頭的肉,讓他整個人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每說一句都會讓他想起曾經,想起記憶中已經模糊的兩張麵容,想起那兩張模糊麵容口中吐出的話語。


    “你懂什麽!”他已經顧不上恐懼和忌憚,死死咬著牙,“我,我是為了……”


    說到這裏,最後的話仿佛卡在嗓子裏,讓他的喉嚨上下微微滾動。


    為了寧次好?


    這不就是對方所說的嗎?


    “咳!嘔!”


    念及此,日向日差突然臉色一白,捂住自己的嘴,生出一股強烈的作嘔感。


    好惡心。


    不是惡心別人,而是惡心自己。


    他心裏不願承認,自己真的無法理解寧次的想法,無法理解寧次為什麽會如此怨恨,明明對雛田流露殺意的是他啊,明明錯的人是他啊,明明……


    如今的他已經無法理解曾經叛逆的自己。


    他僅僅比兄長日向日足晚出生十五分鍾,就是這短短的十五分鍾,就讓他成為了分家,被刻上籠中鳥咒印,失去了自我和自由。


    他曾經反抗過質疑過,但如今的他隻覺得,這不就是“命”嗎?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到底在做什麽?


    “有些鳥兒是關不住的,它們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它們天生就屬於天空。”


    日向雲川抬起腳,緩緩走近日差,來到他的身側,話語中盡是蠱惑:“日向日差,告訴我,你的選擇。”


    “你是選擇,當一個殘忍的劊子手,親手折斷鳥兒飛向天空的雙翼。”


    “還是選擇,成為一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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