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蕭山,字溪之。


    是江湖第一劍客。


    也是皇帝的恩人。


    武成三年,義陽王招募江湖義士刺殺昏君武成帝。


    武成帝手下有暗衛三千,深不可測,江湖中無人敢響應義陽王號召。


    唯有我,接過師傅的寒冰劍,便孤身勇闖皇宮。


    在三千暗衛包圍下,我殺了個七進七出,不僅割下武成帝頭顱,還拿出了傳國玉璽。


    義陽王成功登基,我被封為大武國第一劍客。


    從此,一戰成名。


    那一年,我十三歲。


    許多人打聽我的來路,刺探我的劍法。


    他們疑惑的也是我想知道的。


    我也想知道我的劍法叫什麽名字,我也想知道我的師父他師承何處。


    可是,自我手刃武成帝第一晚,師傅便不知所蹤。


    我留守在師傅的缺月居,我知道,終有一天,師傅會迴來的。


    到時候,我再問師傅也不遲。


    但是,五年過去了,師傅始終沒有迴來。


    而我,也漸漸地修成了師傅教給我的所有劍訣。


    在這五年裏,想找我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有的想跟我學劍法,有的想打敗我,還有的,想嫁給我。


    每一個來的時候都自信滿滿,但離去的時候皆是灰頭土臉。


    在我眼裏,他們連一隻蒼蠅都不如。


    因為他們揮劍的速度太慢太慢。


    他們心中的雜念拖慢了他們揮劍的速度。


    想打敗我的,執著於觀察我的劍法,執著於勝負;想嫁給我的,在揮劍時,偷偷看我的臉;想跟我學劍的,更不敢使出全力。


    而我,始終無欲無求。


    我日日辰時練劍,雖然師傅教我的劍訣我都領悟了,但還有一點我尚不能領會。


    師傅說,每一次揮劍都要快,要比敵人快,要讓敵人措手不及。


    可是後來,師傅又說,你要學會停,學會收住。


    師傅說,曾經有個女人,讓醉心於劍術的他停了下來。


    我呢?


    什麽東西能讓我停下來呢?


    無論是誰來與我鬥劍,都無法令我停下拔劍的快樂。


    武陽八年,已經沒有人來找我了。


    因為我的劍術已經是無人能敵了。


    來找我的,沒人能在我劍俠揮劍十次。


    二十一歲那年,滿庭寂寞,門可羅雀。


    我在門前種滿流螢草。


    流螢草有異香,能吸引各色飛蟲。


    我揮出的劍已經能夠切下飛蟲的翅膀,而切下的瞬間,飛蟲尚在揮翅。


    我管這一劍叫做斬翅。


    快到能砍掉飛蟲翅膀的劍。


    漸漸的,滿院的飛蟲都不見了。甚至連我院子所在的山穀,也沒有一隻飛蟲了。


    快到年尾了,院子裏的流螢草因冬寒而枯萎。


    在我認為這一年會如此平靜地過去,接著,我會迎來二十二歲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很混亂,絕不隻一匹馬。起碼有四匹,應該是宮中的四馬香車。


    宮中女眷皆乘四馬香車出行。


    寂靜了一年,我忽然生出了一種好奇。


    這次來的會是何人?


    我飛出內室,立在院門後,以劍鞘挑開院門,透過縫隙,我看到了一線朦朧的碧光。


    碧紗糊的宮燈照著一輛四馬香車,車簾被一雙老手掀開,一個長發束起的少女自車內持劍走出。


    她低頭下車的刹那,額前的兩須短發垂下來,令我想起師傅手栽的楊柳垂絲。


    少女持劍而來。


    我就立在院門後等她。


    “這次,是為了什麽?”我微笑,碧光照著她發白的容顏,我問:“是為了拜師,是為了偷窺我劍法,還是為了打敗我?”


    少女勾起唇角,語氣冷漠堅定:“為了報仇!”


    報仇?我不自覺地凝眉,第一次感受到一股凜冽的敵意。


    “或者說,為了殺掉我自己!”


    少女的語氣冷漠決絕。


    我疑心頓起,她為什麽,要殺掉她自己?


    但我知道,這會是一個好的對手,她的劍術一定在之前找我鬥劍的諸豪傑之上。


    因為她的聲息是那樣銳不可當,那樣堅定決絕,仿佛刺出去便絕不會收迴。


    但我知道,她就算用盡一生的力氣,也不可能接我三招。


    “姑娘,出招吧!”


    她的劍很亮,劍身薄薄的,劍刃鋒利,刺向我時,像是一陣陰寒的風。


    我側身避開,右手揮劍擋住,她的劍尖抵在寒冰劍的劍鞘上,我能感受到她的氣力不濟。


    “是很快,但是少了勁道。”


    我笑。


    少女迴身,蹙緊了長眉,反手將劍刺向我,我隻需要手腕一旋,稍微用點內力,便能將她的劍打飛。


    但我還是決定陪她玩玩,到第五劍時,我已沒了耐心,直接一挑手,將她的劍打偏,順勢劍尖刺向她的心口,最後在她胸口處停住。


    她的眼中泛起驚訝與屈辱的神色,接著反手將劍揮向自己的脖子。


    原來,她所謂的殺了自己是這個意思。她想和我魚死網破。


    我揮劍止住了她的劍勢。這應該是第一次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


    “你叫什麽名字?和皇宮是什麽關係?”


    “八年前,你殺害武成帝時,順手也殺了那群暗衛。我是暗衛統領的徒弟,也是武成帝的義女。”


    我點頭:“就算你再練一百年,你也打不過我。倒不如忘掉那些事,uu看書 ww.uukash 好好過日子去。”


    “武陽帝假仁假義,為先帝哭喪,封我為初平郡主。以我的權勢,隻要想找好的劍客,隨時都可以派人圍殺你。”


    我笑了笑:“我是武陽帝親封的天下第一劍客。沒有人敢殺我。”


    因為我,是朝廷的象征。是武陽王的象征,我死了,就代表有人挑戰武陽帝。


    所以,有腦子的人都不會想著害我。


    “這樣?你不如殺了我!”


    我搖頭,我的寒冰劍是從不出鞘的,除了那次殺武成帝是個例外。


    少女轉身離去:“我會再找你的!我會親手殺了你。”


    找我?


    我的命是師傅給的。自然不能叫你拿去。


    我閉了閉眼,眼中再次出現了少女下車的模樣,她非常美。美到叫我日後會想起她,那時,我會亂了我的神智。


    如果心亂了,我的劍會慢的。


    “你就那麽想死?”


    “你和我,隻能活一個!”少女的聲音像是擠出來的一樣:“要麽殺了你,要麽你殺了我。”


    我垂頭:“你知道武成帝是昏君嗎?”


    少女冷笑:“是不是昏君,黎民都活得同樣痛苦。不要打著為國為民的名號殺人放火。”


    話音剛落,少女便倒了下去。


    在她說出無論武成帝是不是昏君,人民都同樣痛苦時,我便揮出了我的斬翅劍法。


    那一劍揮在她的脖子上。


    少女倒下時,嘴還張著。


    其實,她說的對,世上的事,不是善惡昏明可以爭辯地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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