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酉時,日落西山,風物趨靜。


    冷一笑獨自走出月卿樓,手裏還拿著本《安平錄》。但是,那本《安平錄》是偽書,裏麵的內容實際上是《桃花枝豔宴曲集》。


    我瞧著他拿著書明目張膽地穿街度巷,生怕別人看不見書封上的安平錄三字。


    這孩子,難得敢如此招搖,必有他自己的用意。


    約莫走了半刻鍾,從理加街走到潁水巷,出了潁水巷便是寫舒橋,自寫舒橋下去,便是如驊私塾了。


    寫舒橋就在潁水巷後頭,寫舒橋下潁水流淌,每年的府試都在初秋,初秋時,寫舒橋下鴨子遊走。


    府試參元中前三名參元又稱三甲,“甲”字與“鴨”字諧音,所以,如驊私塾麵對著寫舒橋,待到秋季閣子們一出來,便看到潁水河下鴨子遊走,便是好兆頭。


    因為這,每年秋季府試前後的時間,都有許多學子喜歡登上寫舒橋吟詠鴨子,附近也有飯館一到秋季便喜歡做鴨肉吃。


    有人希望能吃出個一甲出來。


    可誰知道,府試,早已被那些紈絝子弟和暗刀門把控了呢。


    府試,各縣有三十個參元名額,莫小淨說,每年有二十個紈絝子弟會找她幫忙,剩下十個名額才可能是寒門子弟靠自己實力考進去。


    哎,沒有足夠的家世,真的是一開始就輸了啊。除了用更深的心計和更多的勤勉,真的沒有什麽可以彌補這種先天不足了。


    冷一笑抱著書立在如驊私塾門口,我坐在附近一家茶館的房頂上看著他。


    酉時三刻,日色西斜。


    柳如寞自私塾裏走了出來,冷一笑將書藏進懷裏。


    柳如寞走至門口,便一展手臂將冷一笑拉入懷裏,與他勾肩搭背地走了。


    茶棚裏有兩個洪公子原來的隨從,也湊了上來,一左一右地跟在柳如寞與冷一笑後麵。


    我輕功一展,躍過一個個屋頂。


    柳如寞將冷一笑帶到一條巷子的最裏側的角落。


    洪公子的兩名隨從一青衣一紫衣隨之轉了進去。


    閑閑地蹲在巷子尾牆高處的我,低頭凝視自己的左手,中指搭在食指上,中指指腹與食指指甲蓋間夾著一顆小石子。


    是方才在某個房屋屋頂順便撿的小石子。


    江湖上有許多使用石子當暗器的功夫。


    我並不是左撇子,但是最喜歡用左手發射暗器。


    因為右手,是用來拔劍的。


    江湖中人,發射石子暗器時指法大致相似。


    都是中食二指並列與拇指指腹對撚,將內力匯於腕處,再靠腕力和指力將石子或針發射出去。


    小時候,我研讀這種暗器指法時,發現用這種方法發射針的話適合一對多。


    因為腕力和指力難以控製,很容易射偏,所以身上備的暗器要多。


    後來,師傅教我,世上有上乘的武功,但沒有最好的武功。


    每一種武功都可以更上一層。


    所以,我自作主張,自己改創了一種指法。


    便是隻用中食二指夾住石子,彎曲手肘,將內力匯於肘尖,手臂一揮,雙指向目標而去,便能將石子打的又準又穩,直中目標。


    我還給這種指法取了個名字,叫“覆指飛石”。


    那時,師傅常常檢查我的右手,看我的掌心是否因練劍而磨出泡。


    而我,總是小心地藏起左手,將左手背在身後,不叫師傅看到我左手被磨出血的指甲。


    如果右手磨出泡,師傅便用塗了藥水的綢布為我包紮手。


    那種清涼又刺痛的感覺能令練累了的我頭腦清醒。


    直到現在,每次握住劍,那種感覺都會浮現在我的心底。


    我的師傅啊,你到底去了哪裏。


    初春的晚風略帶涼意,吹得我心緒清寧。我收迴心思,看向下麵。


    冷一笑背靠著牆,青衣和紫衣一左一右地夾著他,柳如寞就立在他對麵,臉上漾著一抹虛偽的人應有的永恆不變的假笑。


    冷一笑將書從懷裏拿了出來,交給了柳如寞,神色畏懼:“就是這本,是我從書攤上撿迴來的。”


    柳如寞抬手便給了他一巴掌:“中午還說是在地攤上買的,現在就說是撿的。到底咋來的?”


    柳如寞邊說邊打開書,冷一笑一把握住他的手,一臉茫然道:“我也不記得了啊。”


    “我去書攤買書,然後撿到了這本書。”


    柳如寞頓住翻書的動作,抽出手,一把打開冷一笑的手,傲然看著冷一笑:“本公子的手自小用玉露玫瑰汁清洗,你這窮酸氣的,也配摸我的手?”


    冷一笑略帶驚訝地縮迴手,在柳如寞低頭看書的刹那,又叫道:“柳公子你很喜歡看這種書啊?這書很貴重嗎?”


    柳如寞看著他,不屑道:“你這種草民當然不知道這書的傳說了。”


    “啊?”冷一笑擔憂道:“柳公子啊,聽你說起來,這書似乎很珍貴。uu看書.uukanso我來的時候,一直把書拿在手裏。你說,被有心人看到了,會不會覬覦這書啊?”


    柳如寞哼了哼:“誰敢和我搶東西!”


    他話音一落,我手裏的石子便射了出去。


    “嗖”地一聲,柳如寞的手便被石子打中。


    破空聲響時,《安平錄》掉落在地。


    我自袖中拿起一方紗布裹住臉。


    紗布是從月卿樓順手拿的。


    遮住臉,我縱身跳下牆,腳尖落地時,青衣和紫衣隨從俱是從兩側揮起肉拳向我腦袋打來。


    我早料到如此。


    右手中指一彎與拇指指腹對撚,將一顆石子對著青衣隨從的膝蓋打去。


    “啊!”


    嘴邊青衣隨從一聲痛苦的尖叫,雙手捂住膝蓋跪在地上,我冷哼一聲,既然他是別人的走狗,那便打他的狗腿好了。


    我剛剛用了一成的內勁發射那石子,看他疼的嗷嗷大叫的模樣,便知道他沒個兩三月的修養,那膝蓋是難好了。


    那紫衣隨從嚇得渾身僵住,揮向我腦袋的肉拳也嚇得頓住。


    我抬腿一腳便將他的手臂踢開,作勢要主攻他,他連喊“大俠饒命”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柳如寞嚇得愣在原地,而我的乖徒弟冷一笑已經從巷子尾溜走了。


    我冷笑一聲將書從地上撿起,走至柳如寞眼前晃了晃,威脅道:“敢搶我們少爺看中的東西?真是活膩了!”


    反正東華縣的富貴人家多的是,他怎麽知道我說的少爺是哪一個。


    我大搖大擺地走開,柳如寞還愣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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