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與蟲兒擦身而過的鬥篷蒙麵人來說,事情的變化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知道會有人盯著蟲兒,但是沒想到會有那麽多人盯著蟲兒。


    好在為了這次的擦身而過,蒙麵人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


    從一個路邊窗口閃出時,剛好鑽進了一輛停靠在路旁的車窗內,低聲一喝,“走。”


    此時方完全暴露出是個女人的聲音,她喚蟲兒那聲“小球兒”時盡量模糊了聲音的性別。


    早有準備的車夫幾乎是無縫銜接上了她的動作,人到車走,就像從未在路邊停過一般。


    這裏車剛走出幾步,建築上方已經閃過幾道俯視的身影,幾處房屋內也伸出了探尋的腦袋,陸續有人晃入了這條街道內張望。


    鬥篷蒙麵人所藏身的車輛並沒有擺脫一些追蹤人員的懷疑,確切的說,是這條路上所有出現在他們視線中的車輛都可疑,有人手掌一翻,暗勁一使,車簾子被風吹起。


    坐在車內的青衣婦人冷冷掃了外麵人一眼。


    外麵人的目光看到了她,也迅速掃了眼車廂內的情況,未發現任何異常,也就沒有多事。


    街頭各方人員的嚴密檢查行為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不知情者感受不到這份緊張和驚心動魄,大多路人不知道此時的熱鬧街頭正暗流湧動,琥珀海的繁華波瀾不驚。


    車從暗流湧動的街道順利離開後,車內的青衣婦人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其實采取這個辦法離開挺危險的,這是不得已之下備用的第二套方案。


    原計劃的最佳方案是在動靜掀起之前,迅速飛到海邊遁海離去。


    可她思來想去,還是采取了更冒險的行為,這個決定是在確定蟲兒身份後作出的,因為不想讓蟲兒為難。


    道理很簡單,她若暴露了高玄境界的脫身修為,那麽之前在海都宮城外的那場襲擊就會讓人聯想到和蟲兒有關。


    房間內,百裏心迴來了,也帶迴了錦國京城的消息。


    聽完了消息後,庾慶等人皆沉寂無語,哪怕蟲兒外出迴來的神情有異,他們都沒留心注意到。


    司南府一出手,錦國那位當朝右相確實轟然垮台了,其承認了派人刺殺探花郎,也承認了是他讓人放出了探花郎尋找仙府的謠言,但否認自己知道探花郎真的是在尋找仙府,說自己造謠的目的隻是想害死探花郎而已。


    為何要這樣做?司南府肯定要追查清楚,由不得他糊弄。


    此事明顯存疑的,為什麽早不想害死探花郎,非要在這個時候,這個問題搞不清楚,司南府是不會相信的。


    起先梅桑海是什麽都不想說的,後來的場景太恐怖了,他承受不了司南府的手段,為了保護自己的子孫,招出了當年出賣自己上司阿節璋,並派人在其被貶途中滅其滿門的事情。


    之所以現在要弄死探花郎,是因為探花郎的修為突破到了上玄,其展現出的修行天賦讓他很害怕,就像司南府一旦枉顧朝綱就能強行插手製裁他一樣,實力!


    一旦讓探花郎在修行界成長了起來,擁有了強大的實力做支撐,有了便利的究查能力,會不會追查當年阿家的滅門慘案?會不會報複梅家?他不敢賭,於是出手了!


    梅桑海將這場恩怨包攬在了自己一個人的身上,堅稱和旁人無關,全是他一人所為。


    阿家滅門慘案的真相一爆出,錦國朝野震蕩,驚嘩聲一片。


    之後的司南府貌似又遵守了規矩,把梅桑海扔給了錦國朝廷自行處理。


    根據梅桑海自己的口供,朝廷速判速決的速度可謂神速,借口司南府已經有了審訊結果,隻斬了梅桑海和管家孔慎兩人,將梅家給抄家了,梅家上下一律削職發配。


    不知是不是報應,梅桑海並沒有用自己的死換來全家老小的平安,梅家滿門在發配的途中遇襲,男女老幼百餘口被屠戮一盡,無一幸存,滅門!


    錦國朝廷震怒,已下令嚴查兇手。


    兇手是誰,錦國朝廷那邊很多人懷疑是阿節璋的兒子阿士衡幹的,也就是眼前的探花郎。


    在場幾人當然知道,滅梅家滿門的肯定不是庾慶,庾慶當然也知道自己沒幹過這事。


    沉寂良久後,南竹忍不住嘀咕道:“老十五,錦國朝廷不會派人來這裏找你麻煩吧?”


    百裏心道:“那倒不至於,無憑無據的。再則,梅桑海卷入這裏,已經是落得如此下場,錦國不敢在這個時候介入這裏,司南府也不會允許。”


    緘默良久的庾慶歎了聲,“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梅桑海倚仗權勢經營多年,樹大根深,能在發配途中將梅家給滅門的人,實力也不簡單呐,換我們去截殺,若無相當助力,隻怕也很難做到悉數盡滅。”


    忽又意興闌珊地嘀咕,“梅桑海怕被查出來,那就說明當年的滅門慘案還是有跡可查的,真要是完全消除了痕跡,他犯不著害怕。看來,當年無論是錦國朝廷還是司南府都無意追查真相,也許有能力查出真相的人壓根就不願去查。”


    旁聽的蟲兒麵對這般沉重的話題,居然在走神。


    她的思緒難以從之前與鬥篷蒙麵人相遇的情形中拔出,相海花也在聽手下稟報此情形。


    “跑了?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跑了?莫名其妙消失了?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聽完稟報的相海花明顯不滿。


    其手下一臉為難道:“閣主,我們真的盡力了,不過那人確實不簡單,其次對島上的環境也很了解,不熟悉的人甩開我們做不到那麽順溜。”


    一旁的白皙富態婦人道:“你的意思是說,那鬥篷人不是外地初來的,是島上的老人?”


    那手下道:“至少也是對這一帶地形充分了解過的。發現異常後,追蹤的人明顯不止我們一夥,很多人都被觸動了,也不知其他方麵有沒有盯上。”


    白皙富態婦人對相海花道:“大業司是個眼尖的,閣主不妨去向大行走那邊打聽一下。”


    相海花這裏剛點頭,又有敲門聲響起,有人進來急報道:“閣主,白先生出門了。”


    相海花一怔,忙問:“又跟丟了不成?”


    那人忙擺手解釋道:“沒有,沒有,白先生這次要了輛車出行,說是出去透透氣,想在島上隨便逛逛。”


    相海花與身邊婦人相視無語……


    “左轉。”


    車內的小師叔閉目凝神狀,明明什麽都沒看到,卻能在遇見路口時準確指點轉向。


    車夫也一路遵從其指點左拐右拐的,隻是這行進路線,有時頗令他不解,偶爾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往小路裏鑽。


    當青衣婦人的車架剛進了龐氏商行的院牆大門不久,抄近路攔截的小師叔車架也從大門口經過了,睜開眼的小師叔知道自己錯過了看清目標麵目的機會,抬手撥開了窗簾往外瞄了一眼,看到了龐氏商行的招牌字樣,旋即讓車夫駕車去了附近的街道。


    為了便於運輸,龐氏商行本就靠海。


    小師叔的車繞到與龐氏商行的後麵,繞到了隔了一條街區的地方停下了,他人下了車,找了個環境不錯的酒樓,登樓坐於窗口,於窗外的一樹熱帶鮮花前獨坐,人與花相襯,半眯半醒狀小酌。


    之所以要親自跑到這裏來,是因為聽字訣多少還是會受到距離影響的,會影響到竊聽的效果,為了能清楚掌握事態,他特意跑來接近了探查。


    迴到商行的青衣婦人,自然是第一時間被告知龐無爭在等她。


    她也知道事情發展成這樣龐無爭肯定是等急了,她之所以沒事先迴來打個招唿,是因為她自己更性急,更急於搞清蟲兒的身份,海都宮城外一失手,做好準備後便去了蟲兒入住的知海閣蹲守。


    商行內裏的小庭院裏,堂內焦急踱步的龐無爭一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立刻跑到門口張望,見到匆匆迴來的青衣婦人,見到她還能迴來,便知問題不大了,可謂大大鬆了口氣。


    屋簷下碰麵,他簡短問了句,“沒事吧?”


    青衣婦人搖了搖頭,臉上不見表情,直接進了屋內。


    龐無爭看了看外麵,迅速入內關了門,之後快速到了沉默杵立的青衣婦人身邊,沉聲問道:“究竟怎麽迴事,為何不按計劃行事擄走那個林龍,你千萬別說你力有不逮無法將人給劫走。我去了現場,我們的計劃沒有問題,當時的情況下,你完全有機會把人給帶走,為何不照計劃行事?”


    青衣婦人突然淚湧,突然張臂摟住了他,趴他身上泣聲道:“是小球兒,她沒死,小球兒沒死,她還活著,女王在天之靈庇護,她還好好活著,嗚嗚……”


    龐無爭愣了一會兒,旋即用力推開她,扶著她雙肩問道:“你是說葉傾藍的女兒還活著?”


    飄零於海的琥珀族沒有雜姓,統姓“葉”,葉傾藍就是琥珀族落魄前的末代女王,真正的國色天香,一代絕色,人讚其為海的女兒。


    青衣婦人哽咽點頭。


    龐無爭神色有些茫然,下意識想起了在宮城內與蟲兒相見的情形,當時就覺得那小子長的太好看了,覺得有些麵熟,此刻隱約反應過來了點什麽,試探著問道:“你不會說那個林龍就是葉傾藍的女兒吧?”


    青衣婦人泣聲點頭,“當初帶著她逃命時,我真的不想丟下她的,我真的是沒辦法了,相羅策與魏桓兩個高玄聯手追殺不放,一路窮追不舍,我以為我死定了,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趕來救我,當時為了引開他們,才讓小球兒自己跑了,她那麽小…後來找不到了她,我是真的後悔了,她爹血洗琥珀海隻為奪迴她,又不是要殺她,而我那樣做卻有可能害了她的性命呐,海神保佑,她還活著,太好了,我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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