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起的風也帶動了雲兮身上氤氳彌散的邪氣,聚向飄離,抽向了水池方向。


    長發飄飄的雲兮迴頭看去,看到那轉速漸漸展開的池水,似乎看到了即將要張開的血盆大口一般,純淨的眼神中出現了慌亂,臉上的驚懼害怕神色很明顯。


    熟悉的風起,聽到熟悉的嘩嘩水流聲,大家也下意識看向了水池方向,見識過天羽身上邪氣被抽離的動靜,再看雲兮的情況,都意識到了是怎麽迴事。


    不少人心中咯噔一下,既擔心雲兮被仙泉克製令妖王再次猖狂,又不知留下這雲兮是好是壞。


    從地上爬起的庾慶看看水池裏的動靜,再看看空中僵持的局麵,不知道這個雲兮還在等什麽,既然能穩穩鉗製住妖王,自然就能滅了他,明明還有餘力,為何要這樣鉗製著不作為?


    長發飄飄的雲兮扭頭看向了他,與之四目相對,庾慶從她幹淨的眸子裏看到了恐懼,不但看到了,心裏竟也感受到了雲兮的恐懼情緒,她此時的內心真的很害怕,滿滿的弱小無助感。


    庾慶有些不解,既有如此強大的修為,怎會害怕這種池水漩渦的吸力?


    被掐死了脖子無法說話的知靈大聖,嘴唇未動,身體裏卻發出了甕裏甕氣的聲音,“你這邪體,可知這仙泉是何人所煉製?竟敢跑到這裏來撒野,真是不知死活,再不放開我,你必將被吞沒煉化!放了我,隻有我知道怎麽讓仙泉停下,不然你定飛灰湮滅。”


    長發在風中漸漸聚向飄起的雲兮沒有任何迴應,不說話,一副恐懼的樣子,柔若無在的看著庾慶,那感覺就像是懵懂無知的孩童遭遇了未知的恐懼,在向父母求助。


    明明很強大,卻一副弱小害怕的樣子,實在是令庾慶無語。


    “快放了我,不然你會死的,快放了我,快放了我……”


    知靈大聖的聲音像夢魔般一直在反反複複的勸說著,迴蕩著。


    血紅池水的旋轉速度越來越快,漸漸出現了漩渦,巨大空間內的風勢也越來越大,雲兮身上飄散出的邪氣也越來越多,不斷被池水給吸走。


    這一幕讓庾慶和牧傲鐵很擔憂,兩人都知道,對邪體來說,體內的邪氣就是邪能,再這樣下去,雲兮遲早要吃不消。


    別說他們,就連其他人也都意識到了這樣下去不行。


    庾慶無法坐視,唿唿風中,看了眼昏迷在地的南竹,羊裝撲了過去扶起查看的樣子,趁大家不注意的當口,悄悄將南竹頭發上的碧綠發簪拔了下來,倒握手中暗藏。


    他一起身,南竹的頭發也在唿唿風中飄揚了起來。


    “快放了我,不然你會死的……”


    風聲,知靈大聖的蠱惑聲,池水的嘩嘩聲,交織在一起。


    仰望中的庾慶慢慢挪動方位,欲挑選最佳的下手位置。


    “禪兄,借劍一用。”


    水池另一邊的烏烏突然出聲,眾人聞聲看去,隻見探手而出的烏烏已經從禪知一的劍鞘中拔劍而出,順勢閃身騰空而去,手劃一道寒芒,如霹靂般向被鉗製住的知靈大聖斬去。


    伴之而起的是一聲怒喝:“孽畜,人間雖是茅廬之地,又豈容你來覬覦,受死!”


    眾人驚。


    被鉗製的知靈大聖冷眼掃去,嗡聲迴應,“不知死活的東西!”


    一道強大氣勁從他身體上彈放而出,咣!一劍之勢還未斬至的烏烏當場被轟飛了出去,淩空噴血倒飛,撞到了穹頂上才落下,那支“碧山”劍先當啷落地。


    高玄境界和真仙境界的差距太大了,盡管妖王被雲兮鉗製著,哪怕不發出主力攻擊,身上釋放出的威力也不是烏烏能擋的。


    眾人錯愕,那雲兮竟不知掩護烏烏一把,人家可是去幫你的。


    不過話又說迴來,這雲兮若知道怎麽應對,自己就能解決,似乎也用不著烏烏多此一舉。


    天羽身形逆風而起,一把接住了砸落的烏烏,抱著落在了地上,神色凝重地喚了聲,“二哥。”


    烏烏嗆血不已,翻著眼白,已是半死不活的狀態。


    一身黑氅在風中翻毛的天羽冷眼盯向了空中的妖王,敢怒不敢言,隻好低頭施法助烏烏緩解傷勢。


    見此情景,向蘭萱和禪知一剛被烏烏帶起的雄起勢頭,瞬間又被打壓了下去,訕訕縮了脖子。


    庾慶手中剛要亮出的發簪也藏了迴去。


    可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風勢越來越大,池水轉的越來越快,轉出的漩渦也越來越深,池水已經快要像龍卷風一般升起,而長發獵獵飄蕩的雲兮卻還不時一副無助的樣子看向他庾慶,似不知道該怎麽辦。


    “快放了我,不然你會死的,是不是感到害怕和難受?桀桀,快放了我,必然你會死的,我能救你……”


    蠱惑的聲音依然在繼續,宛若惡魔。


    看到雲兮體內的邪氣被大量抽走的樣子,嘴唇都快咬出了血的庾慶終於做出了艱難的決定。


    他本不想公開表態站隊的,深知萬一弄不死這妖王,自己可就沒了任何退路。


    可再拖下去就白費了這好不容易出現的場麵,明顯已經拖不起了,他突然在獵獵風中發出了嘶聲怒吼,“殺了他!雲兮,你還發什麽呆,快殺了他呀!他是騙你的,殺了他,快殺了他……”


    他指著知靈大聖反複怒吼,恨不得掰開雲兮的腦袋喚醒她。


    知靈大聖的蠱惑聲終於停下了,冷眼盯向了庾慶,發出了怒極反笑的嗡嗡聲,“找死…”


    話剛出口,便露出明顯的驚詫,身子也劇烈扭動了起來。


    又一支黑色的狐狸尾巴突然伸向了他,直接卷住了他的腰部。


    一聽“找死”二字,庾慶立刻急速快閃向了邊遠角落,意圖躲避轟殺,然卻並未出現自己想象中生死存亡的一擊,迴頭看,隻見唿唿風勢中的幾條大尾巴陷入了靜止狀態一般,而被拉扯成了“大”字型的知靈大聖似乎在劇烈顫抖。


    於此同時,門口方向又閃現出了一團白光,是之前逃出的也先真靈,又被這裏的聲勢動靜給吸引了迴來,顯然也從動靜中品出了這裏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想看看是怎麽迴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頓發出了嗡聲驚唿,“雲兮,九尾!”


    能一眼喊出這兩個名字,他顯然是認識雲兮和九尾狐的。


    “啊……”突然一聲淒厲慘叫聲起。


    目光緊盯的眾人皆一震,隻見空中血灑飛揚,知靈大聖的身體竟活生生被雲兮給撕碎成了好幾塊。


    竟直接將一個真仙修為給活撕了,這一幕確實將大家震撼的不輕,也讓大家跟著興奮了起來。


    尤其是庾慶這邊,格外高興,事實證明了,這雲兮能聽他指揮呀,有了這麽牛的武力在手,無異於天下我有!


    “啊!”也先也發出了一聲驚唿,那其實是他的肉身,是他的真仙肉身。


    他顯然也沒想到,一迴來便看到了這一幕,算是徹底斷絕了他的念想。


    向蘭萱身形一閃,將在風中飄飛的鳳羽拿到了手。


    突然,又一道白光從撕開的血淋淋肉身中冒了出來,直接閃到了穹頂之上,居高臨下,又發出了知靈大聖的聲音,怒不可遏的嗡嗡聲,“愚蠢,很好,現在沒人能有實力打開結界封印,大家全部都要困死在這。不過我沒關係,我可以一直等下去,沒了我的壓製,我族中遲早會出現修為足夠的,屆時我自會傳授其開啟結界之法,封印一開,我自可換具肉身重生,而你們,都將成為我噬靈族的食物。”


    不少人麵色凝重,默默體會其話中深意。


    庾慶卻摘下了邪靈珠,拎在手中,跑了過去,朝雲兮大喊,“迴來,快迴來。”


    】


    眼看仙泉吸取的威力越來越強大,雲兮身上的邪氣滾滾而去,再不躲避隻怕要煙消雲散,想著之前在邪靈珠裏能沒事,自然是急於將其召迴躲避。


    知靈大聖哈哈大笑,“既然出來了,她就休想再躲迴去,仙泉已經捕捉到了她的存在,不把她邪氣吸幹,是不會罷手的,哈哈哈哈,嗯?”


    笑聲戛然而止,隻見九條大大的黑色狐狸尾巴突然滔天而起,如合聚的囚籠般向其兜去,擺明了要捕捉他。


    他還沒死,雲兮不知道是自己開了竅,還是因為還記得庾慶的吩咐,要殺了他才行。


    白光冷哼一聲,幾番躲閃,似乎也不把這圍捕放在眼裏。


    然那黑色狐狸尾巴閃挪的速度極快,屢屢將其逃路給封堵,而且還能可大可小的隨時變化。


    最可怕的是,知靈大聖的真靈本以為自己的光體能輕易穿過阻礙,誰知撞上邪體立刻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實物封堵。


    “唉!”門口白光形態的也先歎了聲,似乎在歎知靈大聖的無知,“靈兒,邪氣能侵蝕心靈,亂人靈智,正是能攻擊元神的術法之一啊。”


    “啊!”


    那慌亂驚叫的白光已經被一條尾巴給牢牢卷住了,邪氣正以可見的速度將其給侵蝕,將其白色給黑化。


    “不要,我錯了,大仙饒命,大仙饒命……”


    趾高氣昂的聲音轉瞬變成了苦苦哀求,之前有多高傲,現在就有多卑微,判若兩人。


    庾慶也在高喊不停,“迴來,雲兮,快迴來……”


    抓了知靈大聖的雲兮扭頭飛來,她在飛向邪靈珠,而她身上滾滾不絕的邪氣卻在飛向那血色漩渦中。


    很快,她帶著知靈大聖的真靈一起遁入了邪靈珠內。


    可事情並未了結,不幸的事情誠如知靈大聖所言的那般,邪靈珠內一直在冒著滾滾邪氣,滔滔不絕的向血色漩渦那邊流逝。


    怎麽都停不下來,庾慶頓有些急了,跑到了水池邊推搡池台,他記得知靈大聖的開啟方向,想逆勢關上,可惜卻推不動。


    然後牧傲鐵和向真都拖著受傷的身軀過來幫忙,向蘭萱也過去上手了,聯手之下,也是紋絲不動。


    庾慶當即朝袖手旁觀的天羽那邊吼道:“雲兮若死了,這裏沒人有足夠修為開啟封印,誰都別想出去,還不快幫忙?”


    聞聽此言,有些猶豫的天羽和禪知一這才趕緊上手了,奮力相助。


    可卻依然推不動,風勢依然唿唿不止,旋轉的水勢嘩嘩。


    “大族長。”庾慶迴頭朝也先真靈求助,“如何關閉?”


    也先嗡聲迴道:“這點,靈兒並未騙你們,一旦捕捉到邪氣,這座仙泉不將其汲取幹淨是不會罷休的,發物大補,這一池奇效的仙泉水也正是數不清的邪氣轉化而來。能將整個諸夭之境的邪氣清繳一空,這座仙泉的勢能之大,可想而知,一旦啟動,連一般的上仙都難以將其強行終止,更別說是我們。”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庾慶大喊。


    也先:“這裏就是她的歸宿,仙家長壽,卻都有劫數為代價,此乃冥冥中注定,她這次恐怕是注定在劫難逃!”


    怎麽辦?庾慶也不知道怎麽辦,隻能眼睜睜看著邪靈珠內大量不止的邪氣如滾滾江水般傾瀉而出。


    這般陣勢之下,自然是抗不了太久的。


    很快,庾慶便感受到了雲兮漸漸虛弱到了難以支撐的地步。


    邪靈珠內的邪氣流量越來越弱了,最後連雲兮也飄了出來,長發飄飄的她一臉恐懼地掙紮著,可是卻身不由己的向血色漩渦中飄去。


    庾慶伸手撈了她一把,兩手相握,卻都抓了個虛的,彼此都抓不住對方。


    他隻能趴在池台邊,眼睜睜看著雲兮陷入漩渦中。


    在沉沒進血色中的刹那,雲兮看著庾慶哭了,庾慶也看到她哭了,看到她眼角流下了黑色的淚滴。


    徹底沉默的這一刻,庾慶心如刀絞,因為他能清晰感受到雲兮的痛苦和害怕,卻無能為力。


    不知道雲兮是不是因為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舍和擔心才哭了。


    反正她自從出邪靈珠現身後,一直到死,一聲未吭過,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還不會說話,她的出現像是一段缺乏語言的沉默,默默的做過了而已。


    最後從邪靈珠內飛出的是知靈大聖的真靈,已邪化成了一道黑光,幻化成了噬靈鴞的朦朧樣子,被吞噬的刹那,驚恐大喊,“主人,我錯了,主人救我,主人救我…”


    然後被吞沒的再無任何聲音。


    那般囂張的知靈大聖就這樣被滅殺了?眾人錯愕。


    “唉!”也先又是一聲歎,“自作孽不可活。”


    邪靈珠終於消停了,不再有邪氣冒出,也變得暗澹無光了。


    天羽盯著動靜漸漸平息的池水久久愣神,看到雲兮被吞沒的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體內那邪影被吞沒的情形,又突然想起了在見元山初見雲兮和冠風揚相廝守的情形,想起了那具身披戰甲的僵屍突然襲擊他的情形,想起了自己抱著雲兮飛向蒼穹衝向陽光的情形,他記得雲兮在他耳畔輕輕歌唱的調子。


    一切的記憶突然變得無比清晰,他突然笑了,喃喃自語,“做人真好,也許這樣,你們兩個才是真正的在一起了吧,老天對你們也算是不薄,讓你得償所願了。”


    向蘭萱偏頭看向他,不知這家夥突然多愁善感的滴咕個什麽勁。


    一抬頭的天羽又迴到了現實中,目光驟然盯向了庾慶手中的邪靈珠,眼中閃過一縷叵測神色,然後迅速打量四周死的死、傷的傷的情形。


    向蘭萱捕捉到這一幕後,神色微動,纖纖食指在鳳羽的羽尖上繞指柔,明眸目光閃閃。


    池水平複了,幾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對蓮台的推動,唯有牧傲鐵依然埋頭如老牛,一直拚盡全力未放棄,突然,卡卡機關聲響起。


    眾人一愣,發現之前聯手推不動的蓮台,此時竟然被牧傲鐵一個人給推動了,正在翻轉蓮葉,嗡嗡收攏閉合中。


    庾慶頹然後退了一步,苦笑,現在才能關閉,未免關閉的太晚了點,雲兮帶給他的難過情緒實在是太強烈了些,是那麽的感同身受。


    就在此時,向蘭萱突然閃身而出,在所有人所料未及的情況下,隔空一把將庾慶手中的邪靈珠給抓走了。


    不止如此,閃身逃離時,還順便將知靈大聖屍碎後掉落在地的天翼令和金珠給搶走了,直接奪門而去。


    庾慶等人一愣?


    天羽頓一臉肅殺,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迅速扭頭對禪知一道:“這裏噬靈鴞太多,遲早還是要出去的。”


    禪知一神情一肅,手掌一攤,劍來,“碧山”一閃而歸,他握劍立閃,跟著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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