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士衡從昏迷中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傍晚,睜開雙眼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雅致的靜室內,能聞到濃濃的藥香,屋內藥氣充盈,也能看到一臉憔悴的庾慶就守在榻旁。


    還有蒲典吏,正麵色沉重地背個手在屋內走來走去。


    出事當晚,庾慶就把阿士衡帶到了這裏,也是阿士衡昏迷前提醒的,讓找蒲典吏。


    庾慶也不知蒲典吏家在哪,幸好蒲典吏事先有交代,有事找他的話就到街頭拐角的一間鋪子裏找掌櫃的。


    當然,庾慶也在阿士衡昏迷前知道了廚房裏出了什麽事,那條沒了腦袋懸掛在梁上的蛇妖砸落在地後竟然還劇烈反應了一下,甩尾掃倒了半邊牆,於是造成了半間廚房垮塌。


    也幸虧隻是間廚房,建造時做的比較輕巧,倒下的重物不多,否則很有可能不止是砸斷一條胳膊。


    已經檢查醫治過了,除了那條胳膊,其它方麵也就一點被瓦片砸破的輕傷。


    庾慶目光微動,注意到昏迷者睜眼了,喊了聲,“醒了?”


    蒲典吏快步到了榻旁,關切道:“公子…”後麵竟不知該說什麽好,憋出一句,“好好養傷便可。”


    阿士衡卻問:“出事現場可有處理過?”


    蒲典吏寬慰道:“公子放心,已經安排了自己人小心善後,公子不想傳出去便不會傳出去。”


    阿士衡翹首看了看自己被裹的嚴實的傷臂,想動動自己受傷的胳膊,結果發現隻能是肩膀動,之下的位置除了痛之外,並無任何反應。


    庾慶和蒲典吏見狀,雙雙扭頭看向了一旁。


    阿士衡敏銳察覺到了兩人的不忍直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傷臂是自己寫字的胳膊,問:“傷的很重?”


    沒人吭聲。


    室內氣氛頓時凝重。


    良久後,阿士衡又問了聲,“殘廢了,治不好了?”


    事到如今,蒲典吏也沒瞞他,歎道:“普通人也許不行,在公子身上應該不會這般絕望。隻是,肘骨被砸了個粉碎,一般的良醫也很難重續如初,怕是要找到修行中極為高明的醫治高人才行。若是老大人還在位時,這應該不算什麽大問題,也就是老大人一句話的事情,可如今,咱們能力有限,怕是要慢慢想辦法,肯定要多花點時間,公子可能要多遭一段時間的罪。”


    庾慶趕緊補了一句,“不怕,小師叔迴來後定有救治辦法。”


    阿士衡明白了兩人的意思,不管能不能治好,這次赴京會試前肯定治不好了,換句話說,他沒辦法參加這次的會試。


    庾慶和蒲典吏擔心的正是這個,在他醒來前,兩人已多次磋商,擔心阿士衡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尤其是庾慶,想安慰都不知該說什麽好,內疚之情溢於言表。


    對方昏迷期間,他一直在自責中,悔不該煮什麽靈米,不然也不會引來那三隻蛇妖。


    萬一阿士衡的胳膊真的殘廢了,真的再也治不好了,朝廷是不會錄用一個四肢不健全的人的。


    他太清楚阿士衡這些年的寒窗苦讀遭了多大的罪。


    其父阿節璋為了培養這個兒子進入仕途,真正是花費了巨大的心血。


    父子兩代人的心血和期望,若因他庾慶的冒失毀於一旦,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去麵對。


    阿士衡已安安靜靜閉上了雙眼,可臉上的表情卻極為複雜,其內心怕也是百般滋味。


    庾慶和蒲典吏都知道,換誰身上出了這種事都不可能像個沒事人一般,都難以接受。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兩人又能說什麽?


    室內安靜了好一陣,平靜下來的阿士衡似乎又慢慢進入了另一種狀態,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慢慢鬆開,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後,忽又睜眼,發白的嘴唇動了動,“蒲先生,我有話和他說。”


    蒲典吏會意,微微點頭,看了眼庾慶,轉身迴避,出去了。


    庾慶眼巴巴看著榻上人,不知他要跟自己私下說什麽。


    誰知阿士衡開口便問出一個他難以迴答的問題,“無論年紀、輩分還是資曆,玲瓏觀都輪不到你來執掌,老觀主可不是糊塗之人,為什麽會讓你接任觀主?”顯然是想趁機解開自己心頭的疑惑。


    庾慶嘴唇緊繃了一陣,“書呆子,每個門派都有自己不能對外人說的隱私,這個我不能告訴你。”


    阿士衡沒有糾纏這個問題,又換了個問題,“你為什麽要搶你師兄的錢財?”


    又問這問題幹嘛?庾慶疑惑,嘴上絮絮叨叨,“那既是他們的錢,也不是他們的錢。師父臨終前說什麽一碗水端平,把觀裏僅剩的錢財分成了四份,分給了我們師兄弟四個。玲瓏觀的條件是留不住人的,我原本有十幾個師兄,陸續跑光了,他們三個還是因為特殊原因迴來的。


    如今他們手上有了錢,既打不贏我,又不服我當觀主,你以為他們會留在窮山窩裏受氣?


    你以為我不搶他們錢,他們就能服我了?隻有他們的錢捏在了我的手上,哪怕他們不服我,衝錢的麵子他們也不能輕易跑了,沒錢是不好遠走高飛的,我才能有時間慢慢解決目前的問題。


    總不能我一接手玲瓏觀,立馬就樹倒猢猻散。人轉眼就跑光了,那我這個觀主怎麽辦,迴頭我怎麽向小師叔交代,怎麽向死去的師父交代?我讓他們自己交出來,他們非要不把我這個觀主的話當迴事,那我隻好硬搶了。”


    竟是這麽迴事,阿士衡若有所思。


    庾慶看出了點不對,反問:“都這樣了,你還有閑心管這閑事?”


    阿士衡:“你打小在玲瓏觀長大,玲瓏觀又基本不給零花錢,你對錢向來‘饑渴’。你貪財我是知道的,但我沒想到你一繼任觀主就能打著觀主的名義去逼自己師兄交錢,未免貪財過頭了,這事我若不搞清楚的話,有些事我不敢托付。”


    這話說的,庾慶聽的直翻白眼,然看對方的慘樣,因內疚自責,他也打不起勁來計較,“說吧,有什麽事盡管說,隻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幫你辦了。”


    阿士衡:“請蒲先生進來吧。”


    庾慶也沒二話,起身離開了,外麵招唿了一聲,再迴來時,蒲典吏也跟著來了。


    兩人到場後,阿士衡臉上似閃過一絲決然,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本屆會試,繼續參加!”


    庾慶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這位是不是接受不了現實,精神失常了。


    蒲典吏皺著眉頭,也有相似擔憂。


    誰知躺那的阿士衡偏頭直勾勾盯上了庾慶,一字一句道:“你去考,代替我!”


    “……”庾慶瞠目結舌,以為自己聽錯了,指了指自己。


    蒲典吏也明顯受驚。


    “對,你冒充我,赴京參加這次的會試。”阿士衡特意強調了個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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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的清清楚楚,敢情是要玩真的!


    庾慶和蒲典吏之前的哀傷之情可謂瞬間蕩然全無,都給嚇沒了,都給驚呆了。


    玩這麽大?醒過神的庾慶有點慌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事我真幹不了,我也不可能考的上啊!我還是繼續扮護送的角色,替代的事你還是另找別人吧!”


    阿士衡反問:“你考的上或考不上重要嗎?”


    “呃…”庾慶愣住,一時沒反應過來,狐疑,“什麽意思?”


    阿士衡目光盯向了蒲典吏,緩緩道:“一個舉人突然退出會試,不是一句話就能糊弄過去的,朝廷會派人來核實我的情況。我說過,一旦上了因故誤考的名單,一旦報給朝廷,容易被人注意到,一旦驚動了當年的幕後兇手,後果不堪設想。再者,朝廷不會錄取殘疾,不管能不能治好,我胳膊傷成這樣是個大問題,不能讓朝廷知道,要預留轉圜的餘地。”


    蒲典吏聞言思索著微微點頭,這點他是清楚的,核查考生因何耽誤參試,也算是朝廷對考生的一項恩典,用以震懾宵小,防備有人對考生不軌。


    阿士衡又看向庾慶,“我若推掉會試,朝廷的人一旦下來查,我會很被動,屆時縣衙裏見過我的人是我難以迴避的,不好做手腳,所以我們必須掌握主動權,要讓朝廷的人不能來核查。隻要正常參試,朝廷就不會下來查,所以才需要你替代我正常參試,屆時就算你考不上,也沒關係,至少為下屆再考爭取到了幾年的時間。就算我廢了,找到能考上且合適的代替之人,也是需要時間的。”


    這最後一句話,聽的庾慶心驚肉跳,隱隱感覺到了話中深意,但有些事情他不願去多想。


    他也不是不想幫這個忙,可這辦法怎麽聽著到處漏風呢?庾慶哭笑不得道:“京城會試,國之盛事,豈容人輕易假冒?你剛還說縣衙裏有人認識你,我這一站出去就得敗露啊!書呆子,不是我不答應,而是這事沒辦法答應。”


    阿士衡:“這個不用你擔心,蒲先生自會把這方麵安排好,不會有人認出你來。”


    是嗎?庾慶迴頭上下打量蒲典吏,滿滿的狐疑之色,明顯在懷疑區區一個典吏能有那麽大的能量?


    誰知蒲典吏也沉不住氣了,明顯也有些慌亂了,也在那連連擺手,“公子,這事我哪掩蓋的過去,我總不能把見過你的人都給殺了吧?我殺的了縣裏的,也殺不了上麵的啊!這個真沒辦法,他一露麵就得露餡,假冒不過去的。”


    庾慶立馬對阿士衡兩手一攤,一副你看的樣子,心裏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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